朴实无华而兼纳乾坤——出自李桢之口,也是数十年来李桢对陈挫唯一一句夸词。
当然,陈挫是不知晓此事的。自南延王梁沼客请二人坐宴一事后,府中上下皆知李桢与陈挫二人不合,雅言称之井水不犯河水,逆耳则为相恨冤家老死不相往来。能在梁王府中做事,在察言观色上得有些许造诣,大小人物皆不会在李桢面前提起陈挫,更不会在陈挫面前提起李桢,识趣得很。
“何来不服?”陈挫缓缓将手中毛笔落于案上,轻吁一口浊气。
还沉浸在书法中无法自拔的世子猛地一振,缓过神来,吞吞吐吐道:“徒儿…不曾再有何不服。”
“此前不服何来?”陈挫再问。
梁秀深吸一口气,壮起胆说道:“徒儿自认此事已成,却…被您与小师傅齐齐拒之,故而心生不服。”
“老夫问你,康伯德一事所成若就凭你一己之势,可占几成?”陈挫稍稍沉了沉因常年久坐显得有些塌的肩,使那薄弱身躯在腊月寒风中显得更加危如累卵。
“二…不,一成!”梁秀道。
陈挫摇了摇头笑道:“一成不至,你信是不信?”
世子点头,微微垂下脑袋。
“莫觉得老夫出言刻薄,老夫问你,若无澹浜,你死不死于城外荒土?”陈挫沉声道。
“死!”世子低喝,额前浸出几珠冷汗。
“老夫再问你,若无鹞相助,无老夫几纸书信,你斗不斗得过江南正二品文官参政知事康伯德?”陈挫皱眉厉声大喝。
“斗不过!”世子猛然低喊,满头大汗。
“好。”陈挫闭目点了点头,“心中可还有不服?说与老夫听。”
梁秀摇头道:“徒儿知错了。”
“错在哪儿?”陈挫问。
梁秀不假思索道:“徒儿不该如此任性妄为才是。”
“还是不知错在何处。”陈挫缓缓摇头叹息。
这回世子不敢当即答复,静静立在一旁思索许久才出声道:“徒儿明白了。”
“好。”陈挫挥了挥手示意世子离去,随后抬手拿起案上的毛笔稍稍沾了些墨,在砚角干脆利落地一刮,奋笔疾书。
世子朝师父深深作揖,静步离去。
至始至终,梁秀两眸注于师父,陈挫未曾看徒弟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