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村后梁秀并未动手,却也未曾出手相拦。就这么看着,眼眸如古井般平静,看着村中上百人就这么被杀的杀、抢的抢。
上山路上,梁秀回头望了眼黑暗中那一点火星,眉头皱了皱,却也未想什么,跟上大伙的脚步继续前行。
丑时。
回到寨中,一帮人饮酒吃肉不亦乐乎,都是脑袋系裤腰的亡命徒谁还去想今日事,快活一日是一日,有酒喝酒、有肉吃肉即是心上事,许些脸上的鲜血都未曾洗净就赶着上桌吃酒了。
不过大当家刘柱可就无那般闲心了,压着怒火挨个盘查,想找出到底是何人给李富贾通风报信使得今日如此狼狈,可一两个时辰下来仍未能问出个所以然,发现人群中并未瞧见今日立大功的梁秀,一番询问后得知梁秀在寨外的山头坐着独自饮酒,提着壶劣酒便朝梁秀走去。
“梁子,今日可得好好赏你,只可惜未能杀那李胖子抢来他那水嫩的娘子,还别说,你小子可真硬,那几个护院我都得搞上些时间呢,你倒好,三下两下就放倒了,深藏不漏啊。”刘柱说罢,仰头大口饮酒。
“你为何要让弟兄们杀尽村子里的人呢?”梁秀并未回头看刘柱,凝神注视着远处还在烧灼的星火,不时又拿起酒坛喝了口。
“咱们吃打饭的,讲究一个斩草除根,不杀他们也不会感激咱们,他们只会憎恨咱们抢了他们的粮财和女人。”说着刘柱大口饮酒,待得浊流入腹,才长叹口气,“这世道乱,谁知那村里往后有没有人会祖坟冒青烟走了官运仕途,亦或是成了江湖高手,到时找上山来,不还是得咱们掉脑袋嘛。”
梁秀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沉默微许提起坛子一口饮尽,告知自己有些累了想回房中歇息,刘柱打趣笑问梁秀要不要个今日从村中抢来的女人开开荤,梁秀谢绝后走回房。
梁秀两手枕着头躺在木床上,脑中浮现出村里的景象。
有个汉子挡在自己的妻子前,手里就把锄头,对着冲来的几个土匪毫无一丝惧意,最后被捅得不成人样,死了;还有个孩童看着自己的父亲被土匪一刀砍死,抓起块石头就往前冲,把自己往刀口上送,也死了。
“咻——”
一道红影掠过,还未来得及看清,风起尘荡间此人已达床前,微微躬身说道:“世子,大年叔入城了。”
“天中,在外喊我公子即可,告诉大年叔,我一早即去寻他。”梁秀十分淡然地答道,虽说此人行势之快令人咂舌,一瞧便是个高手,却未能让梁秀心中起何惊澜,反正打世子懂事起天中就是这般神出鬼没。
“是,世子。”说罢未等梁秀回应,只见红影一掠,窗檐上灰尘微起,房中又仅余梁秀一人。
梁秀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最后起身穿上单薄黑衣,顺手提起挂在床头的刀就出了门。
寅时。
金勾寨被鲜血染得深红,与屠村相似,给这凉秋黑夜添上一分别样的黯淡。
金勾寨中,一黑衣少年手起刀落,身前的喽啰一脸惊恐地倒下,梁秀冷道:“那汉子可比你好。”
身后有一人抬斧抡向梁秀,梁秀侧身躲过,手中白刃穿腹,淡淡道:“凭那胆气,那孩童以后或许会不错,却没了”
未过多久,整个金勾寨带把的跑的跑,死的死,还能站着的,也就身前的刘柱了。
刘柱拄着刀微微颤抖,啐了口血狞笑道:“怎么也有五品吧?救了我,又要杀我?果然高手眼中我等如玩物。”
梁秀将手中的刀随意一扔,摇头淡淡回道:“同你们杀那些村民一个道理罢了,不想杀你了,你走吧。”
“哈哈哈哈哈!”刘柱猛然大笑,露出一口被猩血染红的牙齿,“走?我刘柱并非贪生怕死之辈,你灭我金勾寨,和杀我有何区别?”
梁秀从怀中取出一玉瓶扔向刘柱,说道:“拿去止血缓脏,你是条汉子,留条命去从军吧,再有两年天下就没这么太平了,到时沿境的土匪也是死路一条。”
梁秀面无表情地望着遍地躺尸,稍稍顿了顿,“村里的命,当他们偿了。”
刘柱朝其怒吼道:“你究竟是何人?为何如此羞辱于我!”
梁秀并未理睬,转身朝寨外走去,走到寨门时停下,并未回头,说道:“未曾想过羞辱,仅是看着那些江南儿郎就这么没了,良心有些过不去罢了。对了,你去从军若有人要拿你,问你身上那三则命案,你便说是水官所通之人即可。”
刘柱看着那道单薄的背影缓缓远行下山,心中的愤怒、不甘、屈辱不知觉间皆缓缓散去,随之聚来的是恐惧…无穷的恐惧!
刘柱并非真名,这个少年为何会那般清楚自己是身负三则命案的囚犯?
为何会知的如此清楚?
他…到底是谁?
卯时。
世子下山来到村中,将少数还未被烧成灰烬的村民埋入土中。
梁秀随意拍了拍衣上的泥,看着眼前已成废墟的村子,轻道:“对不住了。”
随后转身朝小城走去,似乎嘴里还自言自语地呢喃了一句——
“从今往后,愿我江南人人享有安宁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