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腾诧道:“啊?应该不会这样吧,我看那些人确实是诚心实意来还债的啊,不像有什么阴谋啊,哎......我不多说了,大小姐还是亲眼去看看吧。”
一行人迅速出了正厅,穿过厅外大道,片刻之后移至白府大门处,门下立了两张案几,安杰带着一众家将红光满面的守在一侧,另一张案几边上张耳那小子手提毛笔在竹简上奋笔疾书,一笔一笔的记着账目。
两张案几之外排着十数名打扮各异的人,有穿丝带银的商贾,也有粗布短衣的商贩和普通百姓,这些人自动排成长队,每个人手里毫无疑问的都提着钱袋子,只是有的袋子大,有的袋子小。
“孟云贵,城南铁匠铺老板,欠十金,连本带利十五金,入账,销账。”
“薛据,城外通河寨农户,欠钱二百,连本带利二百六十九,入账,销账。”
“朱五四,城西陶摊商贩,欠钱两千,连本带利两千九百整,入账,销账。”
每有一笔欠债入账,小耳朵便麻溜的记下一笔,安杰则负责高扯嗓门叫出声来,被叫到名字的人先是满脸愧意,继而面露轻松,直到一身素衣服高雅冷艳的白清秋和相貌魁梧秦天明出来之时,一众商人农户才齐齐拱手施礼。
白清秋望见门庭若市的场面,亮眸先是不解,继而勉强镇定下来,迎面走向最前的一个穿着丝褂肥面大耳的商人,嫣然低语道:“孟老板,您这是......”
被称作孟老板的铁匠铺老板正是安杰方才唤出的孟云贵,他先向白清秋施礼,接着又出人预料的冲着秦天明拱手,
秦天明下意识回了个拱手礼,这才见孟云贵紧握双手满脸羞愧道:“老孟这些年利欲熏心,只想赚钱竟忘了还欠大侄女十余金,如今连本带利一并还了,也算是有来有往,了却我一桩心事。”
白清秋茫然不知如何作答,只有报以温雅的笑容。
她的眼中有着强烈的迷茫,似乎压根不清楚这数年不打交道的孟云贵平日里从不提还债的事,今日怎么突然那般殷勤主动上门还债了?
白清秋再将目光移到孟云贵身后的穿着朴素佃户薛据身上,尚未开口说话,薛据便满脸涨红的躬身道:“小民十余年前受了天灾,是白老爷发了善心借钱二百与我,这些年老天赐福,两个儿子打仗都完好的回来了,家中舔了不少薄田过了好日子,一时贪心再没提当年的事,如今听闻大小姐竟一颗粮食不收临河村田租,更是一把火烧了小民等人的债券,此等义薄云天之举感天动地,小人若是再瞒着不还钱,那可还真是断子绝孙了!”
一旁的小贩朱五四也急忙插话道:“小人也是十余年前被恶霸砸了地摊,是老爷路过施舍了小人数千铜钱才让小人渡过一劫,如今娶妻生子成家立业,若是再不还这笔钱,小人可是真没脸见祖宗先人了。”
白清秋的神色先是惊讶,随着周遭百姓商人七嘴八舌的解释,她大致明白了来龙去脉,原来这些来还钱的人居然都是受到秦天明昨日火烧债券义举大受感动主动前来还钱的旧欠主!
想通此节,白清秋便是猛然回头眼波流转直勾勾的盯像秦天明。
两道目光在空中一撞,虽未说话,可秦天明还是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了白清秋眼里的热切,那既是感动的想要哭的神光,更是终于对未来重拾信心的激动。
事情的来龙去脉很清楚了,正因那日秦天明不忍白河村百姓饿死免了他们的租税烧了债券,这等豪迈举动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大梁城,众人在惊异之余很快生出万分感慨,如今大魏国强敌在外,国家连年征战,赋税越来越多,升斗小民枯于生计,大部分有钱有势的商人如白奎之流更是大借高利贷榨取百姓最后一丝血汗。
国家的紧逼和商人的榨取让整个大魏国上下弥漫着利益金钱的铜臭味,直到秦天明那日的壮举就像一缕春风吹进了腐臭的大梁城,让一些忙在利禄之中争斗的人突然间知道了羞耻二字怎么写。
也不知是谁带了第一个头开始来白家还旧债,有了一个就有第二个,无数人闻风而来,就算有些人本没想着还钱,只是在白家门口绕了一圈看到排队还账的场景之后长叹一声之后再无二话回家取钱。
秦天明一直以为这世间只存在跟风的名人效应或者购物效应,却还是第一次看到还债也能跟风的。
好在到了战国也有一段时间他心里也有了不少的铺垫准备,遇到这等事虽是奇怪但也很快理解,这战国之人看似和现代人一般忙忙碌碌为利奔波,可大多本性纯粹,有一颗少经玷污的赤子之心,尚知羞辱,更畏天命,而不像后世人不信神佛,更不知畏惧为何物,故而大胆妄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