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妃伽蓝,仍是一袭素衫,面沉如水,静默不语,静静地站在泉眼边,秋水双眸眨也不眨。
泉眼不见涟漪,静如古井,光滑如镜的水面上,映出一间昏暗的屋子,屋子里有两个人,一个手擎黑炎,一个熟睡如猪。
当画面中清醒的杜衡将黑炎逐渐靠近熟睡的杜衡时,伽蓝那好似无嗔无喜的眸子里,终是划过一道淡淡的失望。
伽蓝幽然一声叹息,素手轻挥,泉眼荡起波澜,画面消失无踪。
泉眼边,另一个男人轻声道:“这下死心了吧。”语气里带着些许嘲讽意味。
伽蓝秀眉微蹙,不悦地瞥了眼那人,一言不发。
男人潇洒一笑,转过身,显露出一幅惊尘绝艳之容貌。
如果此刻有阳世追星粉圈的姑娘们在场,只怕尖叫声要让那狱海这种的厉鬼都自愧不如。
如果男人倾城绝世之美貌能够换算成优乐美奶茶,别说绕地球几圈,估计把地球裹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是一张足以令石女失禁、阳痿**的绝美容颜。
那双漆黑的眸子犹如星辰大海,亘古般深邃悠远。
那身形仿如松柏傲立,假使世间只能剩下一个背影,此子必然当仍不让。
可就这样一个行走的荷尔蒙多巴胺结合体,在清冷如霜的伽蓝这里,连多看一眼的心思都欠奉。
“人心险恶,人性莫测。”男人衣衫无风自动,信步走到泉眼前,一挥手,画面再度浮现,分割成许多碎块儿。
伽蓝挑了挑眉,欲言又止。
男人不以为意,盯着画面频频摇头,叹道:“伽蓝你太执拗。量劫天灾不可逆,眼下三千世界消弭殆尽,所有位面都在塌缩重叠,时空不过一场重演,任谁都无法逃脱依附主位面的命运,你又何苦挣扎。”
“你看。”男人手指虚张,泉眼中的画面全息投影般的出现在两人面前。
画面里,还是那几个年轻人。
许雪吟驾车飞驰,追逐着另一个许雪吟,另一个许雪吟体力不支,摔倒在雪地,驾车的许雪吟碾压而过,留下一摊血肉……
靳西北憨态可掬的胖脸闪现着阴恻恻的神情,用水果刀刺死了另一个睡梦中的靳西北……
老妇人颤颤巍巍举起手里的拐杖,一下一下击打着另一个老妇人的头颅,直到脑浆迸裂……
刘长霞红裙翻飞,无声靠近另一个站在窗边的刘长霞,奋力一推,另一个刘长霞从窗口坠落,摔成一滩肉泥……
……
还有无数雷同画面,画面里都是相同的人。
从崩塌位面侥幸而来的人,毫不犹豫杀死当前位面的自己,心安理得取而代之。
接着,当前位面一朝倾覆,所有一切过眼云烟,消失无形。
……
“不消说有情众生,便是那无情万物,求而得生也是合乎天理的。”
“物竞天择罢了,你给了他们力量就是给了他们抓住希望的机会,溺水的人只要抓住的什么,就绝不会松开。”
“你还没有给他们真正的绝望,只是面对镜子里的自己,就已经如此。”
伽蓝终是一声叹息,幽幽道:“你想太多了,我并没有想那样复杂。”
“哦?”男人挑了挑眉,笑道:“那你折腾这些是想要什么?”
“冥府黄泉存在的意义是轮回宿命、黑白之界、善恶始终……可现在冥府也要塌缩了。”
“但并没有另一个伽蓝来过,也没有另一个师子音出现。”
“那是不是意味着,黄泉冥府是一个独立的位面?”
“阳世位面重叠最终还有主位面,那我们呢?就这么消失了?再等无数岁月过去,衍生新的一切?”
“我不愿。”
“你不是说,无情万物求而得生都合乎天理吗?
“那为何我们注定烟消云散?”
师子音哑口无言,眉头突突直跳,他突然间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以来都想错了,伽蓝好像并不是在无意义的悲天悯人……
“我本想,若是有些人没有抹杀现世的自己,那么逝去的他和现世的他是可以共存的,只是形式不同,如此一来,逝去与现世之间就有了时空的联系,而这不就是位面初生的雏形吗?”
“假如是这样,最后的主位面之中就会存在着许多逝去的位面,等量劫过去,一切重演——”
师子音恍然顿悟,惊诧道:“这不成了作弊?躲避量劫了?”
清冷如月的伽蓝闻言一愣,旋即绽开一朵春风解冻般的笑容,笑盈盈道:“对啊。”
师子音那双魅惑人心的桃花眼瞪的溜圆,结结巴巴道:“所、所以……你是希望主位面里出现一个过去与现在的媒介?然后把整个黄泉冥府带过去?”
伽蓝眼波流转,笑而不语。
“我的天……”
师子音彻底懵住了,任他灵台通透,也万万没有想到这火狱冥妃竟然会有这种几乎逆天改命的浩荡野心。
这个盛世美颜根本找不到任何一个形容词可以表达自己的此刻的心情。
“可惜…终究是实现不了。”
伽蓝的笑意落寞下去,仰头望着不断塌缩崩溃的冥府,大限将至,说什么没用了。
“也罢,宿命使然。”
师子音也恢复常态,生死有命,一笑置之。
手指一划,阴间版全息投影逐个消散,那些不断抹杀的画面,随着位面的重叠,也消失无踪。
冥府火海倒灌,惊涛倾覆,黄泉断流,天地崩陷。
伽蓝与师子音并肩而立,坦然赴死,回望黄泉之眼,却仍有两幅画面停着。
……
一处楼阁,鸭舌帽青年坐在床边,陪着另一个熟睡的鸭舌帽青年直至天明,然后悄然离去。
……
一间酒馆,杜衡手中的黑炎越烧越旺,熟睡的杜衡被热得大汗淋漓,骂骂咧咧翻了个身,一脑袋磕在地板上,疼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