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正是在下。”赵旭依旧态度大方,并不因为人家揭他的尴尬事而难堪。原来殿试时皇帝高高地坐在御座之上,考生们立在殿内,相距甚远,且考生们大多紧张,一心只想着试题文章,所以赵旭并未看清皇帝的长相。
“兄台此番落第的冤枉,不知兄台心里对当今天子可有不满?”赵祯又试探着问道。
“哼,皇帝他是个勤谨公正的好皇帝,不过是有些泥古不化罢了!”赵旭直言道。
听到对方对自己并无怨憎,赵祯心下稍宽,但听对方说自己“泥古不化”,想必就是因为那“一部之争”了。他心里觉得好笑,但面上还是故作不解地问道:“哦,泥古不化,怎么说呢?”
“我将唯字的口字部写作了厶字部,皇帝阅卷之仔细,竟给我指出来了。我辩解说这两个部首原是通用的,皇帝便勃然大怒,说我强词夺理,还当场挥毫御笔写了去吉,吴矣,吕台六个大字,在我的卷纸上批道卿言二部通用,则此六字何辨。”说罢,赵旭叹息了一阵。
绾绾在一旁听到此事,觉得甚是有趣,她偷偷地向赵祯飞去了一抹眼波,然后捧起茶杯来,满是爱意地笑了。
“如此,确是那天子之过。”赵祯微微低下头,说道。他望着窗外将晚的天色,汴河上已经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还有数盏荷灯自那柳荫下顺流飘出。些许歌声缠着入夜的凉风飘到了这酒楼的阑干灯畔,如丝如绵,又如困如倦的。
赵祯忽转过身来,迎着赵旭问道:“兄台还要在京城逗留多久呢?”
赵旭略略沉思,应道:“也许过一两个月便走,也许明春再考。宦游京华,怀才不遇,有时也增伤怀啊。”
赵祯笑笑,说道:“兄台耿介正直,才学出众,他日必为朝中肱骨,国之栋梁,且莫灰心。”
赵旭拱拱手道:“那便多承兄台吉言了。”
赵祯又向那越降越深的夜色望了望,向赵旭辞道:“今日天色不早了,在下恐晚了归家不便。兄台,后会有期。”
“兄台慢走。”赵旭回礼道。
临行时,赵祯又转过身来,向赵旭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车轮骨碌碌地,又驶进了朱雀大街,驶回了皇城。绾绾将车帘拉开,只见一轮弯弯的下弦月正依依地挂在红墙之上。
“祯郎,你瞧,墙动疏花影,月是眉弯小。”绾绾指着那月和墙,回头对赵祯说道,那声音既清灵悦耳又喜难自禁。
赵祯将绾绾的手收回来紧紧握住,望着她的眼,温存道:“是啊,月是眉弯小,多美。”
凉风细细,落英纷纷,她偎在他的怀中睡去了。
车外四野俱寂,唯余那越去越远的车声和清水溶溶的月色,虔心地守护住了这静夜里的相依相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