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入关攻入紫禁城后,多尔衮便命人整修宫宇迎候两宫皇太后及皇帝,其中特意将坤宁宫仿照盛京的清宁宫改建,门不居中而偏东侧开,颇像满人惯住的口袋房。
自顺治皇帝入京后,孝庄皇太后便一直居住此处,直至皇帝大婚,彼时孝端皇太后已驾鹤西去,孝庄皇太后便搬至慈宁宫安养。
此刻坤宁宫的新主子正盖着锦衾歪靠在宝座上,额头上勒着明黄二龙抢珠的抹额,由暮云伺候着用药。
容悦本在临窗大炕上看着太子描红,侧头见原本丰腴富态的姐姐容颜这般消瘦,不觉鼻酸,移开视线看着地砖上依旧铺着的艳红刺绣龙凤呈祥纹的厚地毯,不由暗暗想着朝霞同她说的话。
也不知是谁给佟贵妃支的招,收买了太医院的太医,把喜信儿瞒着,原打算等过了头仨月再讲,皇后那日为讨孝庄高兴,在慈宁宫摆了宴,谁知那佟仙蕊竟推脱不来,皇后早看不惯她日日请安迟到,如今又当着六宫妃嫔下她的威严,再三央人去宣,好容易将人催请来了,可才落座吃了半块点心竟滑了胎。
原本喜宴竟是人人惊心,皇帝命人彻查御膳房及当日侍候的宫人,皇后心中却认为是佟仙蕊素日失了调养,与那点心无干,这下子,帝后间便冷了脸。
这一回,孝庄太皇太后什么话也没有,只遣人把那太医打发了,又把太医院的院判院正叫去慈宁宫好生训诫一番。
之后,宫中便传皇帝有意将坤宁宫权做日后君上大婚之所,帝后新婚不日便迁至别宫居住。
皇后这阵子因变天勾起了病根,拖拖延延不宜挪动,故而仍留在此处,不紧不慢地休养着,既无埋怨,也无忧虑,仿佛这坤宁宫就理应是她的一般。
想到这,容悦不禁喟叹姐姐所处的这般境地。
太子爷练了半个时辰的字,眼下这个时辰也该去向太皇太后请安,加上因太医来请脉,容悦理当避嫌,皇后便打发了她带太子先去慈宁宫,暮云、春早等人跟着。
才略过数月,太子却显然听话许多,一路上拉着容若的手沿着朱红色的宫墙夹道慢慢走,偶一阵寒风晃动廊下铁马叮叮铛铛作响,容悦驻足,顺着黄色琉璃瓦遥遥望去,视线所及处巍巍一座宫殿,因无甚人气,沉重地宫墙便显得一片肃杀。
“格格,那永寿宫常年没有人住,怪荒凉的。”春早见容悦盯着那座宫殿瞧,介绍道。
容悦点点头,准备提步,却只听一阵尖细的争吵声将容悦拉回神来,望过去,却是两乘步撵旁站着十几个人,一个单薄瘦削的宫女跪在当地。
一个银白底子梅竹菊纹样印花缎面旗袍,大镶大滚灰鼠风毛棉缎对襟褂子的宫嫔在步撵上坐着,洋洋自得地看着太监掌嘴。
另有一个暗红金线绣云纹蜀锦凤袍的宫嫔笼着白狐暖袖在边上冷冷站着。
容悦凝目望去,步撵上这人乃是如今封了安嫔的李氏,她祖父李永芳是最早降清的边将,后随努尔哈赤伐明,授三等总兵官,曾娶太祖皇帝孙女,真论起来,容悦也当叫她一声表姐,以往也曾听闻她做姑娘时脾气便不好,这般阴冷的天气,也不知到底那丫头犯了什么事,让她当众掌掴。
而另一个,竟然是宜嫔郭络罗氏。
暮云见此道:“格格还是先往慈宁宫请安去吧,迟了怕不恭。”
容悦知道在宫中切忌多管闲事,暗叹一声正欲转身,眼角恰好瞥见那小宫女被扇倒在地,又被太监拽起来打,单这一会子那小丫头已挨不下三十下,岂不要将人活活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