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萱上前为她揉捏着因抱孩子僵硬酸疼的肩头,道:“方才听到外头有人传,大爷要将桃夭收房,真真假假的,也不知道,想着告诉格格,若真有,也该有个提防。”
她手指灵巧,捡着颈间穴位揉捏敲打,容悦原本舒眉养神,听见这话,缓缓睁开眼睛,半晌缓缓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又道:“先前姨妈同我说起这事,问我的意思,我只说,若对富哥儿有好处,我便没什么的,况且这些年来,桃夭并无差错,留她在府里许也是大嫂子的意思,偏我才问了这丫头一句,她就抵死不肯,说大嫂子待她情深意重,若不是富哥儿年纪小可怜,她就铰了头发在青灯古佛前为大嫂子守灵念经,说着说着,竟就要自梳了。我赶忙打住话头才罢。”
清莲听他这样说,不禁为自己多疑羞愧,又怕和萱责怪她不弄清楚便瞎咋呼,于是咬着唇打量着和萱的面色。
和萱不由后悔自己听信清莲那小蹄子的话儿,叫主子以为自己不够谨慎,只笑道:“真是这样,倒是咱们多心了。”
容悦笑着叫她二人在小杌子上落座,道:“哪里的话,是我没知会你们罢了,你们能来报我,正是因为心里有我而已。”她说着悄悄打量着清莲的面色,唇角微微一沉,劝慰了数句,才叫清莲先退下休息,和萱自留下伺候。
和萱应了是,上前拿银剪剪了灯芯,劝道:“格格该歇着了,今儿个看了一整日的孩子,早该累了。”
容悦放下书,笑道:“无妨,今儿没甚睡意,你坐,我们说说话儿。”
和萱遂凑着她往脚踏上坐了。
容悦道:“你虽不是家生子,可也是打小跟我的,我待你什么样儿,你心里有数,如今我只问你,可有什么想头。”
和萱听此,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忙跪在地上道:“奴才知错,请主子责罚。”
容悦微微抿唇,若是换了宁兰,只怕那丫头只会跟自己打趣,或者当真听不明白,和萱心思重,也有心思重的好处,想到这,叫她站起来,道:“我说了,你有心来提醒我,这是好事,又怎会罚你。你跟我的时日不短,应当知道我的性子,如今不过白问一句罢了。”
和萱垂着头不语,只在一旁小心伺候容悦看书。后者也只好咽下话语不提。
都只道这冬天来得早,谁知又来的格外寒冷,才刚入九,已是北风呼啸,滴水成冰。见今日天晴无风,容悦便抱了富哥儿在院子里晒暖。
清莲拿着泥人左躲右闪伴着鬼脸,逗得富哥儿咯咯直笑,一抬头见垂花门下匆匆进来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吃了一惊,看明白来人,才笑着冲容悦道:“格格,有人来了。”
容悦不疑有他,抱着富哥儿扭身去看,见纳兰性德神色淡淡的一步一步走的极缓,又是这幅样子,容悦不由唇角不由往下撇了下,继而笑道:“大哥哥是来瞧富哥儿的?”
纳兰容若抬起视线,望了望容悦怀中的婴儿,点一点头,嗯了一声。
富哥儿没怎么跟纳兰容若待过,故而并不亲近,一个劲儿的往后拧着小脑袋去看清莲手中的泥人。
容悦示意清莲递过泥人给纳兰容若,笑道:“富哥儿今儿精神头可好了,大哥哥要不要逗逗他?”
纳兰容若无意识的接过了泥人,垂目看了一眼那粗陋的五官,挑了挑眉,富哥儿目光本追逐着泥人,此泥人易手,忙朝纳兰容若伸出一只肉嘟嘟的小手去,口中啊啊叫着。
纳兰容若突然觉得心中有些烦躁,却又不知为何空落落的,若此刻文娘还在,一家三口共享天伦又该多好,想到这胸膛中有什么情愫奔腾不已,似乎只有在那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奔跑怒吼才能排遣,他慌得要将泥人塞给富哥儿,谁知富哥儿尚小,小手抓握不住,泥人掉落在地,啪,应声摔裂了。
富哥儿看成摔烂的娃娃脸,撇撇嘴哇地大哭起来,容悦不及想其他的,忙抱起他来柔声哄着,口中念念有词,“不哭不哭,姑姑再给你买个新的,更大的,好不好?哦哦……乖乖,不哭不哭哦……”
听她那絮絮叨叨的说辞,又回想了下当初那个懦弱胆小,总躲在骄傲的姐姐身后的小尾巴,纳兰容若不由升起一丝迷惑,他有心去哄两句,可看着富哥儿那双熟悉的眼眸,又讪讪地收回手,错后两步,仿佛如临大敌一般,若是文娘在,她那样有法子,一定不会这样无措罢。
容悦哪顾得上推敲他这会子心中所想,好容易将富哥儿哄好,心中担忧他们父子生疏,温声劝道:“大哥哥,富哥儿还小,你多陪陪他,他自然就跟你亲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