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下了地狱,不禁害怕起来。他娘的,我还没活够就这样被人黑了。我急切的想看看身边有没有牛头马面或是黑白无常,还有那些什么散殃鬼王、狼牙鬼王、主命鬼王等等,我想问问是谁在背后打的黑枪……
我一着急,发现那缕微弱的光线是手电发出来的——转念一想,不对啊,地狱都是油灯业火,哪来的电子产品?
这时要命的钟声没了,脑子也好使多了,刹那间我仿佛又看到了希望,想起还有那么多队友,我一咕噜爬起来,急切的想找到郭叔和刘云飞等人。
刚才也许是太紧张了,这才发现郭叔等五人就倒在一旁的密道里,只要人都在,那就不是地狱。可一看到大伙儿东倒西歪,就没一个喘气的,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真是不是地狱胜似地狱,阎王爷真会玩啊!
摊上这样的倒霉事,我心头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悲壮。挨个探了鼻息,全都气若游丝,甚至有的都感觉不到气息的存在,和死了没什么区别,就等阎王爷点卯了。照这样下去,要不了多久都得交代在密道里陪葬。
我摇了摇文教授,又摇了摇郭叔,软绵绵的,就跟没长骨头架子似的。回过头抓住刘云飞的肩,边摇边喊,可刘云飞这会儿阳事不知。而几人当中,就数于老师情况最糟,危在旦夕。
我眼睁睁的看着这么多同伴命悬一线,却不知道该怎么救治,平生第一次感到无奈和恐慌。我看了看时间,进洞快两个来小时了,大家至少昏迷了一个多小时。手机一点信号都没有,对讲机上次进水也坏了,都没法联系外面的徐老师,此时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老婆家没兄弟——无处求救(舅)!
身陷绝境,看着昏迷不醒的众人,我只觉得心虚乏力,头痛欲裂,都不知到还能撑多久,感觉意识越来越模糊。
之前生龙活虎一个个的,一转眼的功夫就变成了这副模样,生命有时真是太脆弱了,这会儿连怕的力气都没了,只想怎么快点解脱,真不想再受这份心痛了。与其这样一个人活着,还不如死球他妈算了。
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都是靠精神支撑的,精神一崩溃,人也跨了,觉得跟马克思混闹革命太累了,干脆跟阎王爷混吧,两眼一闭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干。于是把心一横,反正是阎王殿中轮回客,九幽城里过来人,死就死吧,早死早超生,来生再投个好人家吧。
要是大伙都死在这古墓里,那也算是天意了,到了阴曹地府,一路也好有个伴,古墓里还有现成的道场,都不用再费铺张浪费。大家为了考古工作献身,也算死得其所。就是开个追悼会,随便念两句悼词都体面,不愧于亲人,不愧于社会,不愧于祖国。算得上是“生的伟大,死的光荣”。若能同死,那也算是莫大的机缘了,那样谁也不用为死去的队友伤心难过。
我从来都没想过我的人生会以这样的形式慷慨而悲壮的收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终于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似乎体会到生命的真谛——生固然伟大,死也同样伟大!只是这种顿悟来的太晚了,而代价又太大了,大到没人能交得起这个学费……
死是用一种莫大的勇气,将我们的一切定格在了那一刻、那一个点上。那是一种永恒,一种生的永恒,一种生命的永恒!世间再也没有什么比这种生命的永恒更伟大的了——这恐怕才是死者为大的真正内涵吧。
越想越迷糊,我甚至都觉得自己颇有些英雄气概,正等着慷慨成仁!看着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同事,我不再悲伤,反而心如止水,波澜不惊,就连最难磨练的六根这会儿也清净下来了。
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奇怪,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在我悲伤到了极点后,反而异常的平静,不再受外界的干扰,这会儿我甚至觉得生与死都是生命自然而然的过程,可惜好多人看不透,其实根本没必要怕,看把黑白无常累得,差点没吐血,逢年过节都没空闲。
就在我决心成仁的时候,老天爷却和我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阎王爷突然摆了我一道,不要我了,打哪儿来还回哪儿去吧!
一声痛苦的呻吟从身旁传来。那声音是那样的真切和有力,我原本死了的心仿佛一下被惊醒,又找到了共鸣,猛烈的跳动起来,求生的本能催动着我重又活了过来……
刚才太虚弱了,脑子糊里糊涂的都有些不好使了。这声呻吟彻底把我惊醒了,想起包里有些急救药品,暗骂自己急昏了头!忙从背包里取出提神醒脑的醒神丸。这种醒神丸是用薄荷、臭楉、寒枯草、太阳草等好几种植物精油提炼而成的,入口冰凉,能使人在极度疲倦和虚弱的情况下,保持头脑清醒,维持生命体征,是野外及急救的辅助良药。
我每人嘴里灌了一颗,过了十来分钟,刘云飞渐渐缓过神来,有气无力的问:“这是在哪里啊?”刚一开口又喊头疼。
我问刘云飞要不要紧。刘云飞看眼前漆黑一片,也有些昏头了,问我这是哪里,是不是到了地狱?我说暂时还没到地狱,可那也差不了几步了,快的两三分钟一口气就到了,慢的还得几十年。刘云飞真有些糊涂了,问我那到底还有多远啊?怎么一口气的时间还要几十年?刘警官也醒了过来,说刚才听到有个声音,一直在叫我们“快下来”。
刘云飞吓了一跳,忙挪了挪屁股靠过来,小声说:“操,不是吧,你别吓唬我啊,我也听到了,怎么都跑到梦里去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真有鬼啊!我怕刘云飞越说越离谱,说不要再自己吓唬自己了,还有三位专家没醒过来,赶紧养好精神要紧。
过了一会儿,文教授和郭叔也相继转醒。看来那丸子还真管用。只是于老师的情况不大好,一直处于昏迷状态,掐了几回人中也不管用。
还是文教授想了个办法,说:“小叶,你快生一堆火!”
然后吩咐我们把于老师扶到火边。文教授这才从包里取出一个装着桐油的小瓶子,瓶子里面塞着好几根灯草,取出一根在瓶口刮去桐油。然后点燃,不等火星子亮明,文教授就用拇指按熄,再用带着油温的拇指按在于老师头上,从头顶百会到印堂、太阳穴再到人中、风门、承浆、天柱等等,如此反复的按了十来个穴位,又在于老师额头眉心开过天门,推了坎宫,于老师终于悠悠转醒。
我从来没见过这偏方,刘云飞也是头一回,问道:“文教授,你这一招有什么说法吗?好像很管用啊!”
文教授有气无力的说:“这叫火灸,是古代流传下来的一个偏方,还是在安阳一所古墓里发掘出来的,驱邪除寒最是管用。上古医方里边就曾记载过:药之不及,针之不到,必须灸之。《黄帝内经》里边也曾说:针所不为,灸之所宜。武火驱暴,文火祛邪,灸之力也。于老师惊吓过度,邪气入体封住了气息,用火灸正可祛邪通气。”
我看于老师醒过来,怕她又晕倒,在一边扶着。不过于老师情况很糟,目光呆滞,就跟变了个人似的,问什么也不答话。先那钟声真是要命啊!
刘云飞到底吓怕了,问先那钟声怎么回事儿?就跟催命鬼似的,摄人心魄啊。文教授也说那声波太邪门了,震得头皮都痛,根本身不由己。郭叔说我们上次就领教过来,这机关堪称一绝,真是煞费苦心啊。
讨论无果,好在醒神丸效果不错,才半个来小时,头痛症状就好多了,就连一向极少夸我的郭叔也说这次小叶立大功了,要不是你及时施救,恐怕我们都得见马克思了,我们两老头子到没什么,你们年轻人就可惜了……
于老师的状态还是不好,给东西不接,喂也不吃。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跟中了邪似的,嘴里一个劲的念叨着:“我这就来了,我这就来了……”闹得大伙儿心里都有些发毛。
文教授看了很难过,说:“于老师这是受了刺激,一时血不归筋,呓语成念,得好好休息才是。”随即提出个方案,“老郭啊,这古墓到处透着诡异,对于研究北国文明有很大意义。你们就在这等我,我一个人进去,如果我二十个小时还没回来,就由老郭领队,立即返回,任何人都不许再进这密道,这是命令!”
郭叔不同意,说:“文老,我和你一起进去!”
我和刘警官不同意,这样太危险了,万一有个意外,俩老头子跑路都没我们快。我说还是我进去,年轻人手脚利索,如果我十个小时之内还没回来,你们谁也要来找我了,立即返回。刘云飞说这不行,打虎还得亲兄弟呢,我也进去,你们都别争了,就在这等我们,我们很快就回来!
刘警官本来就是负责安全的,让我们谁去冒险他都不同意。就在大家僵持不下的时候,于老师趁我们不注意,竟独自摸黑往密道深处走去……
众人都没防备,我也只看到个背影就消失漆黑的密道里不见了,急的大喊:“于老师,于老师你回来……”
听到喊声,众人才发现于老师没了,郭叔急的大叫:“快,跟上去!”
慌乱中我当先冲了过去,刘云飞赶紧亮出家伙紧随其后。我一口气跑到上次的岔道口,却没看到于老师。
看着眼前三条漆黑的密道,大伙儿都傻眼了,看得心底直发毛,仿佛就是三张巨大的黑嘴,摆好了架势就等我们往里边钻。我的心莫名的乱跳起来,该走哪条好呢?
刘警官一脸的疑惑,“我们跟在于老师后面一路追过来,按速度不可能追不上啊,怎么就不见人呢?”
刘云飞想都没想就说:“还愣着干什么,分头去找啊,我往下。”说完抬脚就走。
郭叔一把抓住刘云飞:“小刘,不要冲动。这密道诡异之极,找是一定要找的,但不能这样盲目去找,大家更不能走散。刚刚刘警官也说了,照我们的速度,几乎是同时追过来的,竟然没找到,这说明什么?说明我们的力量太单薄了,这个时候更不能分散,别回头越丢越多。”
刘警官看着三条密道,脸色凝重,到底是搞侦探出身的,眼睛就是毒,刘警官看了一圈,发现往下的青石密道里有一串极是模糊的脚印,我看了几回都没看见,最后硬是让刘警官给发现了。众人寻着脚印消失的方向,朝斜下方密道走去。
没走几步,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联想到上次那怪梦,觉得这就是一个套,就等着我们钻。不然以我们刚才的速度怎么会追不上!可就算是圈套,那也得往里钻啊,得赶紧把于老师救出来!世界上最操蛋的事就是明知是陷阱,还得往里面跳,英雄就是这么来的。
想起刚当上一回“正规军”,就是出生入死的,这革命工作委实不易啊!我感到身上责任重大,这些个专家个个都是宝,缺了谁也不能缺了他们,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吗:老九不能走,得保护好他们!这个时候我虽不想当英雄,那也不能当狗熊啊。
密道往下直走了十来分钟,依然没有看到于老师的踪影。大家心急如焚,这时走在最前面的刘警官突然停了下来,刘云飞忙问怎么停下了,不找了?
刘警官蹲下身,看着密道里的石阶,疑惑的说:“奇怪,这脚印怎么突然就没了!”
密道里除了两壁斑驳的火山岩就剩无边的黑暗了。文教授皱着眉头向郭叔投去疑惑的目光。郭叔说不管怎么样,先下去再说,也许于老师就在下面!
刘云飞说:“这是条独路,看来今天要救于老师,咱们只能是一条道走到黑了!看我怎么破了这迷魂洞里边的妖术!”说完竟然在密道里小便起来。
刘警官忙问:“小刘,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能随地大小便呢?一点都不讲文明!”
刘云飞满不在乎:“文明是对文明人讲的,你去跟这坟墓里的死鬼讲文明去,让他把于老师放出来!他娘的我就不信这些牛鬼蛇神百毒不侵,我这是童子尿,最驱邪,和桃木剑一样好使!”
刘警官被这货顶得没脾气了,瞪大了眼睛只说出几个字——这可是古墓。文教授气得脸都绿了,刘云飞偏偏就跟没看见似的。
我忍不住好笑,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信这些。不过我倒真听过童子尿辟邪这么一说,只是刘云飞是不是童子身就没人知道了。
信仰的力量还真不是吹的,刘云飞放了一包尿过后,浑似喝了瓶二锅头,胆气也壮了,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英雄气概,就像谁欠他钱不还去讨债似的,当先往密道里走去。
密道往下不远朝左拐了个弯,刘云飞不小心踩到石阶边上,脚下一滑,大叫一声就滚进了黑暗中。我冲了两步想拉刘云飞,可还是晚了,只看到下边手电翻滚,估计滚了三四分,钟光柱才停了下来,看来是到头了。
大伙都替刘云飞捏了把冷汗,滚了这么远别挂了。没想到刘云飞在黑暗中还能喊:“妈呀,有人!”
我抄着家伙一口气跑到底,发现是于老师晕倒在密道里,忙说:“别怕,是于老师!”刘云飞摔得七荤八素,都蒙了,好在皮糙肉厚,已经爬起来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我蹲下身去,想把于老师扶起。就在这时,于老师突然睁开双眼,闪电般出手死死掐住我的脖子,歇斯底里的叫嚷着。我一句也听不懂,心里又惊又怕,他娘的这哪是一双女人的手,简直就是一把铁钳,夹得我脖子都快断了,气也喘不过来,眼珠都快憋爆出来了。我忙抓住于老师的手往外掰,无奈就像抓着两条铁臂,一点用都没有。
刘云飞先是一惊,旋即反应过来,可哥儿俩合力也没掰开于老师的手。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我差点没被掐死!
郭叔久经险恶,吓坏了,忙叫手底留情,别伤着了。然后从身上取出一串佛珠戴在于老师脖子上,这招收到了奇效,于老师顿时就像霜打的茄子——焉了,随即白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这回阴沟里翻船,竟然被自己人黑了一把,脖子都快掐断了,咳得眼泪都流出来了。我吞吐了好半天才捣过气来。刚才好悬——要是再憋一会儿,非得掐死不可!看来这古墓里边不干净啊,都是被那个声音勾进来的。
文教授看着昏迷不醒的于老师,和郭叔商量:“老郭啊,先贤曾言:感而触之谓之正,无感无觉谓之邪。可眼下情况不妙啊,这地下古墓里缺医少药,再耽搁下去怕于老师熬不住她还很年轻啊!”
郭叔明白文教授的担心,安慰文说:“文老,你就放心吧,于老师之前中了邪,不过有我这串师父传给我的佛珠,收心敛神,保准邪去神归。只是于老师惊吓过度,可能被之前诡异的钟声吓得气血不和,耗尽了精气神,就像丢了魂魄一样,须得休息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刘云飞吓了一跳:“呀,丢了魂魄那不跟行尸走肉没什么两样了吗”?我在一旁听得直咧嘴,这个刘云飞,嘴上也没个把门的,说道:“你说话也太损了吧,亏得于老师之前那么关心你呢?你这是咒她还是关心她啊!”刘云飞狡辩说当然是关心于老师啊。
文教授担心于老师的安危,听郭叔这么说才放心些,说这古墓确实诡异,匪夷所思,匪夷所思,这里的北国文明不简单啊。
我说那是,别的不说,单是这密道就了不起,这一路进来,密道几乎不分主次,都是依天然岩穴而建,其工程量之大,对古人来说绝非易事,就是放到现在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文教授说这些在历史上都不奇怪,在藏传佛教盛行的地方,百姓终身的愿望,就是倾其所有,穷尽一生来礼佛。在这种虔诚崇拜下,一切皆有可能。从这地宫的遗迹来看,带有浓重的佛教色彩。说起佛教来,真是让人既爱又恨。自从佛教和政权联姻的那天起,就埋下了祸根,导致了历史上无数的灭国亡族之痛。西夏王朝、吐蕃王朝、古格王朝再到北魏王朝等等,很多西域或北国王朝都是因为信佛成灾,而最终导致亡国。历史上尤其在藏传佛教盛行地区,僧侣崇拜几乎到了极致,最终控制了政权。无数次血与泪的教训证明,这种僧侣政权是很难治理好百姓的,毕竟,六道众生恶业深重,不是个个都愿意皈依三宝的。
刘云飞不懂得佛法的精妙,说也是啊,一大群老爷们儿不搞生产,整天只知吃斋念佛,自己念念经也就罢了,还忽悠别人也跟着不务正业,要我说人是铁,饭是钢,大米白面胜金刚……
文教授说那也不全像你说的那样。佛门自有佛门的无上妙法,如优昙婆罗,如水明天青,如大千晦明,历史上也曾经缓和过阶级矛盾,只是任何事物都有限度,要适可而止,不可过于放大,放之任之。
郭叔接过话茬说是啊,92年小平同志南巡时就说过:发展才是硬道理。佛门虽有无上妙法,但要看怎么用。倘若百姓都过着苦行僧似的生活,从民生来说,便于治理。但久而久之,整个民族就失去了应有的血性,一旦国力空虚,外敌入侵,难免不走上亡国的道路。毕竟,三界之内,五行之中,还有那么多邪魔外道不归教化。套用一句话说,只要敌对势力的亡我之心不死,咱们就不能放下武器,要知道,枪杆子里才有和平!
我对佛学了解不多,两位专家说的那些,我似懂非懂,不过对文教授所说的无上妙法我倒是认同的,尤其是那些佛偈,虽然才寥寥数语,却发人深省。就像六祖慧能的传世偈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每念诵一遍,心里就多一份空灵。有机会,我倒是很想接一段佛缘,明白一种尘世,哪怕修一份空灵也好。尤其是刚才郭叔那串佛珠,法力好生了得,于老师一戴上就安静了,真是立竿见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