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城内,弘光殿前。
王德提着晚膳站在殿前,望着殿门不忍地摇摇头。这已经是陛下第几日不进膳了。
世人只道帝王无情。
却不知,素来冷漠铁血的陛下那日抱着楚大将军浑身染血的遗骸,在雪中跪了整整两个时辰。那时候,冷宫一众人等被驱散,只余下破碎哭声与风雪一同飘散。
他们也不知,大将军落葬的前一夜,弘光殿里灯火通明到天亮,王德就守在殿外,飘入耳中的哭声破碎零散,沉重压抑,痛彻心扉。
所有人都觉得大将军去世,陛下像没事人一样,可只有他知道,陛下有多痛。
“陛下,请万务保重龙体。”
王德知道陛下听得见,他便在门口跪了安,磕了头,提着早已冷掉的膳食缓步离开。
今夜想来又是一个不眠夜。
……
入夜,巡夜的禁卫仿佛听见了呜咽声,但风声入耳,一吹就散了。
……
早朝散后,宫外传来了消息。王德一边伺候着司徒耀换下朝服一边回禀道,“陛下,方才陈大人来报,一字并肩王府的下人都收归内廷了。王府的管家也找着了,说是死在了后院的柴房里。”
司徒耀的手一顿,“死了?”
“是,七孔流血,死状惨烈,说是中的见血封喉的鹤顶红之毒。”王德回道。
司徒耀的眸子微微一眯,说道,“那也就是说,死无对证了。”
王德说道:“是的,陛下。”
见血封喉,好一个死无对证。好一个死状惨烈。
这么一来,他受何人指使,受何人摆布,为何暗中对大将军下手,也就无从得知了。这件事终将成为悬案,永无大白之日。
司徒耀捏紧了拳头。
良久,他的拳头才慢慢松开。他的眸中沉痛隐去,复又冷绝无比,吩咐王德道,“原在一字并肩王府中伺候的那些人,尽数遣散,逐出京师,永世不得踏入帝京。”
“是。”王德忙答道,说着顿了顿,才又说道,“陛下,还有一事。……”
司徒耀“嗯”了一声,斜眼睨他,“何事?”
王德说道:“皇后娘娘在外求见。”
司徒耀问道:“可有说什么事?”
“皇后娘娘听闻陛下病了,说是特意亲自下厨给陛下做了几个清淡养胃的菜,这会儿正在门口……”
“不见。”
不等王德说完,司徒耀便果决的打断了他,说完又吩咐道,“备车,出宫。”
……
料峭春寒,晌午时分大雪骤降。大雪中,一辆马车疾驰出了宫,直奔皇陵。
皇陵之中,那座将军冢离群索居,孤零零的。
朱笔所写的“大将军楚卿兰舟之墓”九个字冷清凄艳无比。竟与这纷纷扬扬的白雪之中也格格不入。
有个人倚在墓碑一侧,闭目仿似睡着了,雪花纷纷扬扬落了他满头一身,渐渐消融,又渐渐落满。
他抚摸怀中狐毛领子的貂皮大氅,径自喃喃自语,“楚兰舟,你知道么?在人前,朕不敢哭,不敢笑,不能怒,不能爱,我就连恨都不敢。……”
“楚兰舟,你我之间怎么会是你说没关系就能没关系的。我不肯,我不肯你听得见么?”
他手里提着壶酒,一口一口,酒入愁肠。
王德站在车旁,不敢靠近,就这么远远看着。
依稀可见,头抵着墓碑,泣不成声。
皇陵太安静了。死寂一般。只余风声怒号,雪花飘零。还有泣声破碎。……
自打那日从皇陵回来后,陛下便又像个没事人一般。勤理政事,日理万机。直到那日,寒食。
声声啼乳鸦,生叫破韶华。夜深微雨润堤沙,香风万家。画楼洗净鸳鸯瓦,彩绳半湿秋千架。觉来红日上窗纱,听街头卖杏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