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刚进门,彪哥为了维持在小弟面前的枭勇形象,表现得相当嚣张,手里的茶水瓶子在空中划了个大圈,嚷嚷:
“塞你母,你们这是私闯民宅,知道么?影响公民的日常生活,知道么?”
说完,缩回那只抓着茶水瓶子的手,另一手伸向一年轻的警察,再次嚷道:
“你们有没有搜查证?”
汤山在一边觉得奇怪,按理说,像彪哥这种人,应该最怕得罪警察,为何他却如何嚣张?如此胡说八道下去,对现场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那警察比较年轻,或许是刚从学校毕业出来的,并不认识大名鼎鼎的彪哥,听完彪哥的公民权利之论,先是一愣,像看外星人一样,看了彪哥老半天。
接着年轻警察被彪哥的话逗笑了,笑完手指将众人点了一圈,最后指着彪哥,以公事公办的语气,宣布他们进来的目的:
“我们得到线报,这里有人聚众赌博。”
完全一副港台黑帮片里的腔调。枫林镇这个小城市,没什么文化积淀,二十年来,被港台影视剧侵蚀得相当透彻。到现在,每一个人从语言到行为,都变得不太真实起来。
彪哥依旧很嚣张,扯着嗓门嚷嚷:
“谁说我们赌博了?”
年轻警察终于失去耐心,也不接话,走到桌边,拿起一张牌朝彪哥扔过去,彪哥虽然身胖,反应倒也挺机灵,身子一闪便躲过了,总算没在小弟面前丢脸。
年轻警察冷笑一声:
“没赌博?这是什么?”
彪哥心里有点虚,但还是不认输。先是举起瓶子仰脖喝了一口茶水,接着开始用他讲故事的利嘴,滔滔不绝地狡辩:
“这是牌。赌博确实需要牌,但玩牌并不完全等于赌博,否则,把生产麻将和骨牌的厂家都禁了,岂不是万事大吉?”
这翻颠三倒四的言论,把警察气得笑出了声。现场除了警察之外的其他人,则都目瞪口呆,不知道彪哥葫芦里卖什么药。
一般小流氓遇到这种场合,不是撒腿便跑,就是老老实实地配合警察工作,要证件给证件,问什么答什么。众人心想,彪哥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其实彪哥不是吃错药了。而是他第一次将赌局摆在自己家里,刚开场便被一锅端,心有不甘,再加上事前喝了不少酒,脑袋发热,脑子烧得有点糊涂。
江湖老大都有个特点,一旦脑袋发热,便不愿在众多小弟面前认怂。
于是彪哥的嘴巴一时没刹住车。这时他喝下第二口茶水,继续申诉:
“咱们在这里玩牌,跟街上的大妈跳广场舞一样,虽然有点吵闹,但好歹是项娱乐活动。”
末了还理直气壮地提出反问:
“再说了,有谁这么笨,将非法赌局搬到家里来?”
这一反问,除了那位扔牌的年轻警察目瞪口呆,其他几个没经验的警察同样有点不知所措。
似乎谁也没想到,彪哥还有一套理论在等着他们。要知道,现场回答赌鬼的反问,并不在他们的日常训练范围之内。
彪哥身后的小弟,则频频点头,只不过谁也不敢胡乱插嘴。彪哥估计事前酒喝了八分以上,一见自己一张利嘴,居然把警察都镇住了,便彻底忘了自己是谁,越发张狂起来:
“外面那么多违法乱纪的事情,你们不去处理,跑到我家来瞎搅和啥呀?”
这就特别过分了。几个警察年轻全都满脸怒容,却依旧是不知说什么才好。以警察的身份来说,他们算是相当老实的人了。
汤山在人群后面先是觉得很惊讶,接着便猜测,几个派到这里来执行任务的倒霉蛋,很可能是新招不久的协警。
协警的意思,就是没有警察编制的临时工。这倒也合情合理,像聚众赌博这种小案子,又发生在晚上,也只能派他们来跑跑腿了。
汤山进而又想到,彪哥虽然喝得有点高,但并不是个失去理智的人。既然没有失去理智,在警察面前如此嚣张,便不是彪哥的日常风格。
也就是说,彪哥很可能一开始,就看出那几个是刚入行的协警,于是借着那股酒劲,试图通过一番虚虚实实的言论,将局面糊弄过去。
这时彪哥举起瓶子又喝了一大口茶水,清了清喉咙,趁着别人发愣,又准备开腔。
人群后面突然一阵骚动,大家让出一条道,一个人从最后面的阴影里,沿着人缝,慢慢地挤到彪哥面前。
汤山看清了来人,就是曾经打他一拳的何仁。也是亲自接到他报警电话的人。
来的是一帮协警,带队的却还是何仁。起码表明,何仁对这次任务还是比较重视的,很有可能他真相信汤山的说法:
杀掉周伟良的凶手,就在这群人当中。
何仁似笑非笑地盯着彪哥:
“彪哥,很久不见,嘴巴越发利索了。”
说完脑袋又向前探了探,鼻子吸了几下,笑了:
“酒喝得不少哇。西门彪哥果然与众不同。别人喝了酒舌头打结,你却越喝嘴巴越利索,还有理有据,直把我们这帮年轻人都说懵了。”
彪哥不但认识何仁,而且以前还颇有交情,也知道他在派出所算个人物。一见是他带队,彪哥便明白,今晚的事情可能比较麻烦,并非聚众赌博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