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黎晨,百鸟唱窗外,一刻不时闲各种花的香,糅合在一处,惹人醺醉。
一个禁卫轻轻敲门,喊:“掌门有请少侠,藏经阁议事!”
麦高已就半梦半醒之间,闻听一个鲤鱼打挺,稍事梳洗,便往藏经阁。平时都是直接去冰潭的,即或掌门有事,也是独留麦高在冰岛上,今天看来,事非不关己。
麦高头一次参加内阁议事,耄耄五大魁都在,还有堂主们,文簿幕僚。进门,迎来众人注视的目光,启东说,咳,咳,其他事暂且到此,麦少侠,你来看,说着手指嵩山地图,一张老山羊皮上红蓝绿三色图,问道,看出点什么?
麦高瞅瞅,答说,挺花哨。
“烧你个头哇!”启东溺爱的叱责一声,满阁里一片轻松的笑,自从门派上下人等得知这个“神人”居然教了五魁掌门两套神功,当然喽,是比划着“天书”教的,都不由刮目相看,引以豪客。
“你没看出像什么?”
噢,嵩山版图的红色边界线描画的像两瓣屁股蛋,说屁股不雅,麦高说,像红桃。
“红桃你个头哇!”启东道:“像一颗心脏,正中那个点,螺蛳口,濒临洧河,扼嵩北官道,于中岳门派如心上刺,骨鲠在喉。”然后道说原委。
十三年前,中岳门派同韩国拼抢疆域,双方打到螺蛳口一线再无寸进,于是签订了一纸协议,其中一款,中岳门派保证不再武力侵犯螺蛳口。
螺蛳口,远古时期还是一个诸侯上国,何奈遗老遗少们不正道,止知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结果香袋换麻袋麻袋换草袋,一代袋不如一代袋,现如今沦落成韩国的附庸,一个说国不国,说主权不主权的堡寨,仅仅保有祖宗祀庙的土围子。
麻烦的是,当初并没有明确勘定国界,现如今,但凡遇到地方纠纷,螺蛳口动辄说,这里或那里,自古以来都是他们的固有领土。毗邻的小开村,一个老大爷的耕牛被螺蛳口的人抢去烹吃了,说是犁了他们的田。老大爷告御状到掌门道尊,大家都在犯难,他们欠揍又打不得,子民受欺负必须管又管不了。
启东说麦高,你非门派中人,去瞧一瞧,或调查真相或惩治恶霸,伸张正义,由你处置,任谁也说不出梗硌。说完,递给麦高一道竹简,交待详细,这是边界协议书,联合周围村庄跟他们签个协议,最好把他们的边界定在三里以内,就算胜利完成。
艾玛!我,一个人,行吗?
行的,你行,启东不咸不淡的说,我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记住,功夫不都是练出来的,功夫全都是打出来的!
那好,既然你说我行,麦高说:“这算是门派任务么,有什么奖励?”妥!麦高还是沿袭传统网游的习惯,先伸手要好处。
“奖励?哦,有,当然,你不提我还真给忘了,”笑模吟吟的启东掌门突然的眼神凌厉起来,转个口吻,说:“按察使,一级棒的大官,怎么样?你非门非派,可查门派里任何人,嵩山地界的任何事!”
火!厉害!不过不如给点实惠的,不过这句话麦高没敢说出口,众目睽睽啊。
那行,走着。麦高回去简单收拾收拾,嘴里嘟囔着也不给个神兵利器,掌门还真把自己看成一个高手了,唉,可惜啊,自己不是。
先往螺蛳口周围刺探一番,熟悉熟悉环境,不打无准备之仗嘛!春夏时节的洧河岸边,瞧不完的旖旎风景。螺蛳口正卡在两山之凹,灰暗的土围子,爬满了刚长出新叶的藤蔓,由于长年疏于修缮,整个堡寨古迹斑斑,给人一种风烛残喘的强烈印象。四周走一遭,麦高心中自是打算。
待摸到小开村,天已将将过了晌午头。在一个破落院子里,老大爷和他的儿子正在抱头痛哭,要知道,耕牛是农家的天,比家里一口人还主贵,如今天塌了,甚至连自家的九亩旱田也悉数被螺蛳口霸了去,岂不悲哉!
“嗨,嗨,”麦高拽起儿子,嚯,那儿子体态硕壮,半截铁塔似的,说他尚需仰视,“你,你叫啥名字?”你爹哭,是因为人老体弱没办法,你如此大个,一块跟哭个啥劲,还嚎啕不止,声震屋瓦。
全村人听说有游侠来帮管闲事,陆续挤满了不大的院子。
“我叫禾大壮。”声量嗡嗡的。
麦高扥起脸,戳起眼神,一副江湖大侠模式,振振说道:“你,可,愿,跟,我,去夺回你家的牛!”
“俺家的牛死了。”预料中的慷慨激昂没有出现,倒是禾大壮的低声啜泣。
“你家的牛死了,不会拉他家的牛!”麦高自个慷慨激昂起来。
“俺打不过他们。”音量和个头不成比例。
恨铁不成钢,气煞麦高也!不得已,转向众村民,特别盯住年青男人逐个看,“那你们呢!”
“我们也打不过他们。”声落无力,总差不差半拍的回答。
说好的青年人的血性呢?传说中的被压迫者的尿性呢!麦高急眼了,吆喝道:“敌人抢我们的牛,没收我们的犁,拆我们的房,夺我们的田,我们的女人,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麦高被凉在独个,村众鸦雀无声。
也有几个说话的,冷冷的问:“你谁呀?”充分的不信任。
“我,”麦高卡住壳了,我谁呀,不能亮嵩山派的招牌,“颍川麦高是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不比人家常山赵子龙喊一声振聋发聩,众人面面相觑,没听说过。
只有一个老头力排众默,一个蚌白胡子白头发的老头,“我,王石匠,上无爹娘,下无儿女,舍得一身剐,愿跟随主公抱打不平,参加义军!”
给力!生平头一次听人称主公,麦高还真的血脉偾张起来,不过,单一个老头不够,一主一仆只够上演堂吉诃德的,需要更多地人一起上,洋洋鼓惑道:“跟我走,打胜仗,论功行赏,分田分地睡敌人的小老婆!”
嚯!众群里一阵骚动。但是走出来的不过稀稀拉拉的十来个人,还都是老头,声称,我们老了,他们还年轻,万一打败了,我们死不足惜,他们还要活啊!
未战先言败,按律当斩!但是麦高不能,自己谁了,无名无臭,顶到最高也就一士兵,都不好意思让人知道,再者说了,有人总比没人强。当即任命王石匠,副统,除了上阵杀敌,统辖一切事。
王石匠上任伊始,便附耳麦高道,其实属下早已谋划多年了,就等着今天这个机会,现有一计,当献主公!
麦高大喜,山野村人,不容小觑啊,急忙拦止,说,我们两个用一个字一起说出,验照是否相同?
结果,“水!”“水!”“水!!”两人相照哈哈,如同忘年基友。
麦高心里踏实了,想找个高点的地方,没有,于是,跳上院墙头,重声宣令:“凡是上战场的,拿起村里最好的武器,饱食村里最好的饭菜,然后,跟我走,天黑以前,击溃螺蛳军!”
“好!”老头们士气大振,也是给自己打气。最好的饭菜无非把平日不舍吃的熏肉腌蛋拿出来吃了,还有存年老酒,还有老头哭了。嗨,嗨,此非断头饭,实乃出征酒,哭嘛你哦!
注意观察了整备,最好的武器也就是带点金属头的农具。
麦高继续宣令,不容置疑的口吻,“剩余的所有人全都给我去洧河堵筑水坝,然后,集中在上游一里半的老庙那里,准备扒岸决堤,以我的烟火为号!”
俯看村民们一个个木呆呆的脸,长期被欺凌习惯的脸,麦高吼一声:“听到没有!”
村民们唯唯诺诺应声一片。麦高再吼一声:“听到没有!”
村民们吓得一片高调,有,有!
“违令者,”麦高不能说斩,说:“全村人都鄙视你!”
消息像风一样传遍所有村庄,待当麦高率领的非正规军一路浩浩荡荡到达螺蛳口外,已然收纳了百多个来自各村的义勇。各式农具,各式棍棒,整个队伍里唯一像点样的武器,是一个二流子模样的人的手中的长矛,还是生锈的矛头用麻绳绑在白蜡杆上。
麦高好不容易把农夫们规敕结列。再瞧人家,迎面,螺蛳口军阵,威风凛凛,旌旗潇潇,二百多人,还都是年轻的军士,刀枪盾牌盔甲,全副武装,虽不鲜明,但也属制式武器。
所有人都看向麦高!麦高心里直打鼓,说,不用怕,是自己说给自己听,自言自语的说。
“不用怕!”王石匠说:“他们不是自由的士兵,全是奴隶,平时干活都带着镣铐,怕逃跑,战时也不去掉,瞧见没?”
麦高搭眼望去,果然也,那还怕恁个毬毛!
跳出阵前,麦高“呔”叫一声,“对面军将出来答话!”暗自发功,把“重骨”和“轻骨”都加持在飘零心法上,准备验证一下最新习练的武艺。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斩杀酋首,敌群就是一群没头苍蝇!
敌阵的中门打开,拖拖拉拉走出一个不情不愿的文艺青年,哪都好,冠带,甲胄,战靴,楚楚堂堂,手里一杆颀长鎏金枪,面皮白净,忧郁的眼神,24k贵族范,哪都好,就是精神头不好,懒洋洋问曰:“汝何人也?”
“吾乃颍川人氏麦高,尔等烹牛霸田,十恶不赦,今日特来铲除尔等这颗毒瘤!”
贵族青愤愤曰:“汝等蟊贼,卑微的普通人,竟敢犯吾螺蛳口之圣境,罪莫大焉,知恐兮,知耻兮,知乎者退避三舍,吾尚准饶之宵小!”
尼玛!就这娘娘腔还想让自己不战投降?除非你是真娘们,否则别想,“呔,打过便是!”麦高挥舞着矿镐冲将上去,镐尖在斜阳的辉映中发出夺命的亮斑。
贵族青,平日里玩个琴棋书画玩个鸟玩个女人还行,真若是刀口舔血,生死厮杀,闪瞬间便怂了包。这厮回的比出的快,唔犹豫一丝,唔耽搁一毫,人已瞬移,中军合拢,继而在后面叫嚷:“冲,冲啊,都给我冲!”
奴隶军齐齐向前跨一步,齐齐的喊一声,“吼!”再一步,再一吼,皆因锁链缘故练就的锁链阵法,互相照应,相互助攻,慢是慢了点,但人排济济,势如铜墙铁壁,锐不可当!
未经训练的农民军豁然开浪,前阵已有人扭腰,后阵早有人开跑。王石匠捉急的请示:“暂时撤退,还是点放烟火命令洧河决堤放水?”
此时麦高还在两阵当间,亭亭孓立,不思撤,反向前方行进,猛喝一声:“停!”如炸雷。
“吼!”回应麦高的是向前一步走,丝毫不示弱,如,同声传媒。
“停!”
“吼!”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是谁,拿鞭子抽打你们,是谁,强迫你们干活不给钱,是谁,你们的妻女!不要再给他们卖命了,跟我走,我向老天爷保证,给你们每人十亩田,一栋房,跟我走,我给你们自由!”
“吼?”奴隶军整齐划一停住步伐,像梦中情人一样盯住麦高。
“千万别信他,外面的世界全都骗子,他在骗你们,他一个浪人,他没有田,也没有那么多的房!”声嘶力竭的贵族青害怕了。
麦高一指奴隶军的背后,“打下螺蛳口,那里就有你的田,你的房,灭了螺蛳口,杀完所有的恶主,就永远没有人再找你的事!”
“吼!”奴隶军齐齐转过身,这次声是震天怒吼,是久久压抑的火山口的喷发!
“啊!我要统统杀了你们这群背主叛变的畜生!”贵族青愤怒到了极点,平日里百依百顺,如狗如猪的奴隶竟敢造反了,愤怒的结果,眼见大势已去,转身便逃。
想逃,想的美。吩咐一声王石匠去解开奴隶们的脚镣,荡起飘零步,“呼嚯呼嚯”追了去。奴隶们中门闪开,麦高箭一般直插逃敌。养尊处优惯了的贵族青,跑没超过十步,被麦高提溜领子拖回阵前。
贵族青的神气质不再,貌样一个死狗,瘫在地上,裤子都尿湿了。麦高下令:“砍了祭旗!”
“是!”王石匠抓过一个奴隶的鬼头刀,要砍没砍,四下里寻睃,问:“旗呢?”
艹!临时拉起的杆子哪来的军旗?麦高拽过螺蛳口的旗帜,上面画一幅盾牌和匕首,空白不少地,撕开,小半面白旗,“就这,祭旗!”
农民军未经过军事训练,不知如何应玚,倒是奴隶们依例喊道:“祭旗!”
鬼头刀光闪过,一颗大好头颅飞上蓝蓝的天,垫地的白旗刹那间鲜血烹满,图案像一颗光芒四射的红太阳。
起高旗帜,在风中猎猎刮响,“吼!”奴隶们和农民们士气大振。远远处的大批观阵的农民眼望胜利在握,一古脑都加进队伍里来,乌泱乌泱的一片乱嘈嘈。
“正是时刻,现在!”麦高的镐尖指向阴森暮色的螺蛳口。
“哇唔!”
“冲啊!”
人们如潮水般涌向螺蛳口,多年的积怨,多年的压制,多年的不奈何,爆发在今天!
螺蛳口的守卫,从箭楼,角楼,大门,土围子后面不断射出致命的箭簇,把冲在前面的农夫们打了回来。
“全都给我回来,跟在士兵的后面,违令者,杀!”农夫们打起仗来就像马蜂,还就毒针不像,麦高急眼了,高高挥舞起矿镐,“勇士们!注意躲箭,散阵进攻!”
奴隶们的头跑过来请示,“主人,……”
王石匠纠正说:“你们已经自由了,没有主人了,叫主公吧。”
“哦,主公,先别急,守卫都是我们的兄弟,我喊他们投降。”
好,好,快!
奴隶头把两手拢成喇叭,起劲吆喝,“岩三!别打了,是我呀!”
“噢大哥呀,你们被俘虏了?”
“我们自由了,主人,哦,主公许我们每人十亩田,一栋房子!”
“有我们的吗?”
奴隶头回头望。麦高说,都一样。
奴隶头喊:“主公说了,都一个ia样!”
那还打屁丫!岩三率领众守卫当即反水,箭芒带起唿哨落向寨子里。堡门洞开,人们一窝蜂涌了进去。
失热的太阳斜斜吊挂在西天上,现刻的螺蛳口已经是没有了口,没有了壳的螺蛳肉。卫道腐朽特色的奴隶制的遗老遗少们从此被彻底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前方不断来报:
“大军攻破街垒,顽敌溃散!”
“已经占领了寨中心,胜利的旗帜插上了寨主府!”
“橛,发现了一座宝库,现已封存!”
“男子已经全屠殆尽,请示女人们如何处理?”
“正在收集柴禾,准备一把火烧了那座遭千人诅万人咒的宗庙!”
哎,哎!不能烧,不准烧!麦高紧赶慢赶往前赶,一边吩咐身边一个人,目测他腿长点,“火速传令洧河,不用决堤了,都到下游去扒开拦坝,恢复原样,十万火急,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