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三口走六里山路,到乡上赶上车去县城,前后花了将近三个钟头。
这种儿时的经历重现,让清明节才开车回老家祭祖的徐山更加恍惚,不知何处为真实,何处为梦乡。
庄生梦蝶?梦里若知身是客,岂敢贪欢!
灰尘遍地,人声嚷嚷,三十年前的县城重现在眼前,徐山依旧木然。
从徐光华夫妻的角度看来,儿子全然没有了以前来县城的欢乐、好奇和生气,更是着急。
先是拜访幺爷徐正坤,徐家最是能干的人物,五十年代的大学生,毕业后在县城轻工厂当技术主任,修建了一栋两层的小楼。
幺奶奶农村妇女出身,心直口快,热情如火,待人接物十分周全,要不然也不会把幺爷爷这个大学生从省城的农业大学栓回县城这个小地方。
徐山看着这本该已去世的幺奶奶,总觉得现实与自己之间有那么一层膜,而这膜阻挡着一切,甚至都没听清满脸着急的奶奶在向自己说什么。
吃过午饭,去县医院找大哥徐光中的隔房舅子郑思贤,又由郑医生引荐数个医生把脉问诊,大家都疑惑重重,断定徐山没病,要说有,也只有可能被电伤了大脑,但县医院没有这技术。
后面重复几天的找医生,几名老中医也都束手无策,过程全是周淑芬低声的哀求和哭泣。
徐山经历这一切,将母亲的伤心看在心里,隐隐触动,却又远不如想着2016的日子那般苦彻,有时候伸手抹去母亲的眼泪,总想说点安慰的话,却张口无言。
如此这般过了一周,夫妻二人已是失望之极,想来都是命,家里还有一个才满周岁的女儿,商量之后,决定先回家,待找机会去省城找医生看看这痴儿。
回到家里,已是九月初。
徐家三兄弟聚到一起商量出门行商的事情,孩子如此,生活得继续。徐家共四兄妹,还有一个老三是姑娘,徐光英,嫁在临县。
徐家在这八大队其实算一个大家族,徐山爷爷辈也是亲兄弟三人,隔房兄弟无数,大多数都居住在这一个山谷,所以这里也叫徐家湾,意思是徐氏家族的山湾。
徐山爷爷徐正乾,旧社会过来,走的是牛贩子生意,乡里乡外的去低价收牛,再赶到其他城市高价卖掉,这也算是旧社会一门古老的生意。
徐正乾勤劳一生,后半辈子也孤独一生。他父母去得早,拉扯大了二弟徐正荣,更是送出了大学生徐正坤,闹饥荒时去了老婆,却独自养活了四个孩子,在那个年代,十分不容易,远近的人谈起,都要伸个大拇指。
徐山的父亲三兄弟正是继承了徐正乾摸牙相牛的能力,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挣了些小钱,不然也不会有徐山被电的电扇。
都在一个山湾里,徐山的两个堂兄和三个堂弟堂妹都跟父母来找他玩。
在他父亲这几兄弟的儿子中,他排行老三,小名就叫了三儿,学名就取了徐山。
他们也没觉得三儿有啥病,反倒是围绕电了三儿的电扇转。
徐山现在的魔障状态,人若傻子,心头明白。看到本来各有风霜的兄弟姊妹们,如今鼻涕横流,奶声奶气,莫名的笑意憋在心头。
其实他多年后一直因为这事而在总结孩子的好奇心问题,为什么会被电?
说来简单,这电扇就是我国早期的工艺美术品,在开关与电扇盘子间,设计了一个漂亮的灯影区,开通时,这个灯影就根据设计的不同图案闪亮,有动物,有像花草等。
他家里这个电扇设计的就是一条鱼,原来的他如何知道那就是一个电灯,再在没断电的情况下,用螺丝刀下了外面的灯罩,伸手进去找那条鱼。
这又联想到了几年后,父亲为母亲买了瓶香水,那香水底部设计了一个空的气泡,外面看着像一颗珍珠,自己又打碎了香水瓶去找珍珠,因此割破了手,弄了个大出血。
也许可归因于没见过世面,没接受过教育,但回想起立真是呆萌啊!
他想着想着,一丝笑容露在了嘴角,似乎自己与这个世界的隔阂又变薄了。
待看几个小家伙果然也如自己一样又在那里找鱼,有些着急,吃力的喊道:“别摸那里啊,小心漏电!”
徐山自从被电之后,除了叫人,再也没说过其他的话,此时小家伙们无人理会他,但是坐在屋里的周淑芬却一下听过明白,哗的一下冲出来,抱他痛哭:“儿啊,你真的回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