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顺着敞开的门窗溅落在少女洁白的长裙上,光芒闪烁,像是一场纯洁又旖旎的梦。梁康怔怔地注视着眼前清艳少女,只想沉浸在她的笑容里永远不再醒来。
原来孽缘从初见就播种生芽,将沐扶苍缠绕。
梁刘氏瞧不起沐扶苍的出身,以己度人,自然想不到自己的宝贝儿子居然会爱慕一个商女,简单替小辈们介绍一下,就开始叫丫鬟布菜进餐。
梁善一边用筷子扒拉着米饭,一边叽叽喳喳地形容顾校尉有多么多么的英俊,听得梁刘氏不胜其烦,倒是旁边的沐扶苍恍然大悟梁善态度的转变,原来梁善在痴恋二皇子前还喜欢过顾行贞呀,那时自己年少无知,随着顾行贞的队伍一起进城,梁善夹在街边欢迎人群中看见,只怕是整个人都掉进醋壶了,所以一见面就迸发了强烈的恨意。
沐扶苍有孝在身,厨房单独给她端了两小碟素菜。菜色绿油油看着倒新鲜,吃到嘴里,一个太咸,一个太淡,显然厨子没将表小姐当回事,做饭时粗心大意了。沐扶苍心想自己尚且如此,在下人堆里蹭饭的碧珠此时得给气饱了吧。她认真吃饭想心事,一眼都没有看对面目光灼灼的梁康。
梁刘氏放下筷子时,梁康犹自捧着满满一碗饭愣神,梁善兴奋得满面红光,冬瓜汤放在手边早冷透了。梁刘氏恨铁不成钢:“小小的校尉,也值得……”她顾忌沐扶苍在旁边,不好公然辱骂朝廷将领,只嗔视着没出息的儿女。
沐扶苍回水波院时,碧珠果然气鼓鼓地坐在门槛上。碧珠真想拉住小姐诉苦,又觉得小姐已经很难过,自己不该添乱了,把满腹的抱怨话给硬生生吞回去,憋得眼泪汪汪。
“去要一些文房用具。他们若是不给,你只管拿我的名号吵闹起来。”
碧珠本是个伶俐泼辣的,半个月来被接连打击,现在又生了一肚子闷气,这会得了小姐的令,马上一路小跑去要笔要纸,憋着劲找人吵架。
碧珠抱着文具大胜归来,铺开纸,一边磨墨一边瞧小姐提笔勾画。
束发,宽肩……碧珠先以为小姐要画顾将军或者是刚刚在院子旁碰见的清俊梁少爷,结果沐扶苍画出一个面目模糊的魁梧男子,画中人衣领微松,露出颈上一列三个胭脂点出的红痣。
沐扶苍在画像旁边标注“剑圣福威镖局”五个小字,又换张纸,画就一名短打扮的娇俏女子。
“碧珠,你将这两人记仔细,如果哪天遇见了,不要惊动旁人,偷偷告诉于我。”
沐扶苍以前经常随父母四处奔走,居无定所,年纪又小五官没有张开。她估计这伙歹人应该是在都城记住自己的。当夜都城出现了很多奇怪人士,他们和那个江湖女子可能也与镖局护送的宝物有关,找到她对自己追查歹人或有帮助。
碧珠虽茫然不知小姐的用意,但也不多作询问,依言捧着画牢牢记住人物形象。沐扶苍写了一张小纸条,将画像和纸条叠成小块,一起收入自己荷包内。
三年,太快了,自己真是一时半刻都耽误不起。沐扶苍遥望着窗外星河璀璨,衬得院中竹影婆娑,屋檐石凳在黑暗中若隐若现,比星辰日月更像一场虚幻。
沐扶苍猜测天空或许远比她脚下的土地更古老宽广,不知道高高在上亘古不变的星月俯视着红尘中忙碌奔走的人群,是否像人们看待朝菌蟪蛄一般可怜可叹呢?一场辛苦谋划,可能逆转自己如朝露般既定的命运吗?
人生苦短,世事难测,她当尽力而为,只愿无愧己心。
“梁家不是久居之地,你认为我们该做什么打算?”
“可是除了梁府,再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了啊。咱们年龄小,哪能指挥动家里那些掌柜。”碧珠不提沐氏,她也知道那是啃骨头的狼,梁家虽然不厚道,好歹比那群姓沐的强。
是的,两个豆蔻年华的女孩想要独立生活何其不易,镇服手下,应对流言,提防恶人乃至衣食住行百般艰难,不怪碧珠胆怯。
“那你想,除了忍气吞声,我还能做什么呢?”
“我们也争一争啊,和那群势利眼儿斗智斗勇!”碧珠想了想,改口道:“唉,毕竟身在梁府,矮人一头。等三年孝期过去,小姐嫁人后就好了,到时候有姑爷护着小姐,小姐就不苦了。”
沐扶苍不置可否,改变话题道:“我明天只怕不方便出府,你去买些精致纸张做名帖,再到万宝银楼请黎见深掌柜后日在荟华楼一晤。梁府饮食不佳,你可以去杏花坊买些点心垫肚子,顺便听听街上行人知不知道梁府多了一个受到宠爱的表小姐。希望大嘴刘不愧对他的外号。”
听沐扶苍一连串吩咐,碧珠就知道小姐自有主意了。反正不管沐扶苍去哪,碧珠都要跟到哪里,假如沐扶苍要上天摘星星,那碧珠甘心当把通天的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