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夜。”
右兵介推了推已经睡着了的小夜。
小夜现在是趴在被褥之上，还保持着翘起屁股对着天窗的姿势。
小夜睁开眼睛，右兵介透过那凌乱得如同杂草一般头发之下，看到了小夜那无神的眼睛。
右兵介走到自己呕吐的那个地方，用带进来的沙石盖上，然后铲起，这里弥漫着腥臭，到底小夜是怎么睡着的呢？
右兵介不愿再想下去，他拿起湿润而且干净的布，沾上清水，开始给小夜清洁。
本来按照天升哥的说法，女孩子这个时候会非常敏感，他让自己做好被打骂的准备，
可是小夜却没有理会，她任由右兵介如何为自己抹着下半身，她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甚至说没有表现出任何表情。
右兵介忍着恶心，把小夜的身体都弄干净了，他那桶清水都被弄得发臭。
右兵介把水和铲起来的沙石拿出去倒掉之后，又打了一桶干净的水进来。
小夜看着右兵介走进来，也没有反应。
右兵介扶起小夜，然后抱着她，给她擦拭身体。
“为什么……？”
小夜问右兵介。
“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对我这么好？”
右兵介摇摇头。
“我只是想这么做而已。”
“……”
小夜点了点头。
“你在意我吗？”
右兵介点头肯定。
“在意我的肉体？”
右兵介摇摇头。
“可怜我的遭遇？”
右兵介没有回答，他的手依旧在轻轻擦拭着小夜的身体。
“我如此丑陋……”
“不对！”
还没等小夜说完，右兵介突然就打断她了。
“我们很丑陋，但是世界很美丽！”
右兵介捏着布条的手滴落大滴大滴的清水。那些清水从小夜的胴体上划过，滴落在被褥上。
“或许你很憎恨天升哥，但是……同样的天升哥也在憎恨着自己！不断的憎恨只会蒙蔽看到美丽世界的眼睛……！”
右兵介学着天升哥的说法，但是他无法很好地表达。
“不要憎恨这个丑陋而又美丽的世界！”
右兵介只能喊出这么一句了。
小夜细细地品味着右兵介的这句话。
“不要憎恨这个丑陋而又美丽的世界。”
小夜看着自己的左手，手背上，那些青筋非常显眼。
“是这样吗……？”
小夜双手触碰了右兵介的手，她那虚弱的双手握住右兵介那捏成拳头的手，
“啊……！”
右兵介诧异地看着小夜，小夜轻轻地拉出了他手中的布条，然后开始自己清洁起自己来。
“天田小姐……！”
小夜带着哀伤的笑容，把布条沁入水中，然后提起，开始用布条擦拭起自己的身体。
“右兵介，你说得对，或许我是被憎恨蒙蔽了双眼，但是，也可能不是。”
小夜自己跪在地上，她忍受着剧痛，跪在被褥上，一边用布条擦拭着自己的身体。
“我是陷入绝望之中了。”
小夜看着右兵介，一边擦拭着自己，她的胴体散发着醉人的色彩，右兵介吞了吞口水。
“到底错在哪里呢？”
小夜自嘲地笑了笑。
“错的……是这个世界。”
右兵介愣了一下。
“不是什么中二病的发言哦，这个世界一切都是联系的，错的是我，错的是你，错的是他，一点点的错误积累起来，就会变成一个巨大的惨剧。”
小夜自言自语地说道。
“所以，我无法不憎恨这个世界吗。因为这个世界让我受苦，虽然我也有错，但是，我依旧要憎恨，不然，我就没有活下去的动力。”
小夜凝视着右兵介。
“所以，我只能看着丑陋的世界，用着被沾污的丑陋身体，活在这个丑陋的世界之中。”
“你知道吗？”右兵介。”
“我已经……脏了。”
“……”
当家若有所思的样子托着下巴。
“听起来真让人心情糟糕。”
“当主？我说得很难听吗？”
“不……只是……我感觉内心七上八下，到现在都很难接受。”
“那就到此为止吧，”
“不、不，你的回忆还没有完吧？”
“也就是说，你想要我讲下去？”
“当然，你都勾起我的兴趣了。你想在就想逃跑？不行的吧？”
“是的，当主大人，那么接下来。我要说的是……”
右兵介突然就住嘴了，
当家眉毛扬了扬。
“怎么了？”
他皱着眉头瞥了一眼右兵介。
“不……只是……那种话题说起来，我还心有余悸。”
“……说不出来吗？说不出来就别勉强哦。”
当家叹了口气。右兵介摇了摇头。
“不，这一定能够让当主大人感兴趣的，我也没什么啦，只是那么多年过去了，我想我也能克服当时那种恐惧。”
右兵介捏了一下拳头。
“这就要从驱魔人的老长老死去然后新的长老上任开始说起。”
右兵介脱掉了上衣，他拿着短刀开始耍起刀舞来。
黄昏的色彩打在右兵介的身上，那份温和的光彩透过右兵介上身那些的晶莹的汗珠反射出来。
右兵介此时就如同披着闪亮鳞甲的天兵一样。
右兵介手中的短刀如同拥有生命一般，相应着它的主人的号召，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美丽而致命的弧线。
右兵介的面无表情，似乎他已经化作了刀一般，刀也不过是他的延伸一般。
在天升哥的心里，右兵介到底是化作了刀，还是刀化作右兵介，这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
天升哥拍了一下手，右兵介的动作马上就迟缓了起来，他手中的短刀也戛然而止。
右兵介熟练地收起了短刀，然后对着天升哥双手抱拳，这是驱魔人的礼仪，表示“赐教了。”
“右兵介真是厉害呢，怎么，不打算学多一门剑术吗？好像我那样长刀和短刀都一起学会很有用的哦。”
右兵介点了点头。
“我想学。”
天升哥一听，笑得渴灿烂了，他拔出自己腰间的太刀，然后扔给右兵介，在空中，一跃而起的右兵介单手就抓住了刀柄，接着轻声落地，然后对着天升哥做了一个中段的动作。
“哎呀，还有模有样的呢。”
“稍微感觉有点不顺手。”
“一开始拿着的时候是感觉不顺手，很快你就会喜欢太刀那种如同流水一般的感觉的。”
天升哥叉着腰哈哈大笑，
“哈哈哈！总之，先挥几下试试！”
右兵介挥了一下，然后他皱了皱眉头，他放下身段，回头。
“……”
右兵介擦觉身后有什么动静，而在他转过头的时候，却看到一群驱魔人抬着武器，耀武扬威地带着武器“出征”
天升哥非常无奈。
“……天升哥，到底是什么任务啊？怎么这么多人……”
“那个啊……那个不是为了任务而出征。而是……为了战争。”
右兵介愣了一下。
“战争”
这是他经常听到的名词，但是这个名词对于他来说非常遥远。
虽然驱魔人总是在说着几十年前的耻辱，甚至不少人扬言要对妖怪们发动总攻击，但是每一次有人这么说，都很快会变成大话空话。
因为就算想要发动所谓的“战争”去报仇雪耻，但是前任长老是不会允许这些家伙乱来的。
所以驱魔人也就只能好像小偷一样，在背地里面去干一些好像暗杀那样的小动作。
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大行动，更别说好像“战争”那种层面的东西。
“右兵介，你想要为我们的历代的驱魔人去报仇雪恨吗？”
天升哥的大手忽然拍在了右兵介的脑袋上，
“……”
右兵介想了一想。
“不想。”
“为什么？”
“为什么要发动那些所谓的战争？报仇雪恨有用吗？我们驱魔人之里到现在连一顿饭都吃不饱啊！”
“……”
天升哥捂着脸，哈哈大笑，
“居然是这种理由吗？！哈哈哈！！右兵介！你真是厉害啊！”
“诶？！我错了吗？”
“没有哦。”
天升哥抚摸着右兵介的头，那份温柔让右兵介感觉到一种害羞的感觉。
“只是觉得，这样的理由其实就够了。”
天升哥看着那一队长长的出征队伍，队伍里面的每个人都是神采奕奕，虽然不能说是神清气爽，但是那些人确实是给人一种非常高的士气。
天升哥叹了一口气。
右兵介抬起头，看着天升哥那深邃的目光。
“……天升哥，我还是不懂。”
“？”
“难道他们不知道就算出征战争，是会有一个毫无疑义的结果吗？或许为此还会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
“……我想他们每个人心中都知道就算战争，这个幻想乡都不会有任何改变。甚至为了这个无谓的战争可能会失去生命，但是他们都有不得不去去战争的理由。”
“那是什么啊？”
“为了自己心中那份美丽。”
“……？”
右兵介完全被天升哥的话弄糊涂了。
“美丽？这个世界如此美丽，更不应该去这样斗争……”
天升哥摇了摇头。他一边摸着右兵介的头，一边意味深长地说道。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美丽，同时也有不同的丑陋。”
右兵介听完之后，更加困惑了。
“听不懂就算啦！我也是最近才这么觉得的。或许答案也是错的呢。哈哈哈哈！”
天升哥最后给了右兵介后背一巴掌。
“想那么多干嘛！赶紧给我学长刀！快！先给我空挥一千次！”
右兵介被突然其来的变故吓到了，他跳了一步，然后弓着腰摸着头。
“快给我空挥！”
“是、是！”
右兵介马上就攥紧手中的刀把，开始有模有样地挥动起太刀起来。
苍穹之下，黄昏的光线慢慢变冷，那盘旋的老鹰终于劳累，准备飞回它的巢穴之中。
一薄云慢慢地从天上滑到天际，
它是如此的悠游，
浑然不知，入夜之后，
那场腥风血雨的到来。
由于人手不足，右兵介被派遣到寨门那边当做守卫，右兵介百般无聊地靠着一个大鼓后，玩弄着一个棒子，那个棒子那是在看到敌人的时候敲响身后的大鼓用的。
此时右兵介听到不远处，有两个驱魔人在说着什么东西。
右兵介竖着耳朵开始听着这两个人的对话，反正闲着无聊，听着也不会有什么坏事。
“真是的，加夜奈大人不知道是怎么搞的，都不阻止一下那群贸然出去的家伙吗？”
加夜奈大人就是新任的长老，似乎是老一任的长老亲自钦点的继承人呢。
“忠左卫门大人一直都在劝说加夜奈大人在她成为长老的时候发动一次战争呢。”
“但是加夜奈大人一直都闪烁其词，没有给忠左卫门大人一个明确的答案呢。”
“是啊是啊。因为加夜奈大人的不明确，在她真正成为长老的时候，忠左卫门大人就因为这件事和加夜奈大人吵起来了呢。”
“明明是加夜奈大人的命令是必须遵从的，但是……忠左卫门大人却……开始擅自准备起了战争了呢。”
“我们不也是抱着不同的想法？之前我也是想要去发动战争，但是一想到……哎！我还是留下来了。”
“在我看来，加夜奈大人并不想去发动那些所谓的战争，但是新任的她没有好像之前的长老大人一样那么有统率力。加夜奈大人不是说了吗，认为不应该战争的，就留下，愿意和忠左卫门大人出征的人就出征吧。”
“是啊！我们驱魔人之里，能够拿出来的战力也不过是两百人，战力本来就少了。一下子全出去了，这里就要失守了呢，如果这个时候，有什么不轨之徒乘虚而入……所以我才要留在这里的。”
“是啊，留在这里的，大概都是能够听得下加夜奈大人的命令的人，而出征的家伙，大多都是没有吧加夜奈大人看在眼里的。这也算是一种清洗吧？”
“哎……！别说了，一想到外面那群兄弟在浴血奋战，而我们只能在这里提心吊胆，我的内心就……”
“我也是这样的。”
说罢，两人似乎离开了。
右兵介甩着自己手中的棒子，他的脑海中似乎想到一个画面。
满脸哀伤的加夜奈长老看着现在自己眼中那弯月，开始觉得自己的“洗牌”是个错误的决定，而同样地，在这弯月之下，那群驱魔人带着害怕，但是兴奋的表情，手执武器砍杀着他们憎恨的妖怪。而在他们之中或许会死去不少人，然而这些即将死去的人都觉得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他们会带着满足的笑容，看着着美丽的弯月，然后闭上眼睛走完自己的人生。
就这么想着，右兵介进入了梦乡。
……
…
天已经大亮，右兵介在寨门那边睡了大觉，早上，他神清气爽地起来，伸了个懒腰。
据说本来在寨门有一个年纪较大的驱魔人作为工防长，如果你敢在守卫寨门的时候睡觉，第二天就等着给吊在寨门上暴晒几个小时。
然而这个工防长似乎参加了昨天的出征，所以右兵介就算睡着也没人管。
此时，站在寨门上的右兵介看着寨门外那些显得落寞的树林，秋天过半，那些树林显得一点生气都没有，除了有时候风儿吹着它们，它们会随意地摇摆一下，平常的时候，都是毫无生气地低着头，如同一个迟暮的老人。
此时敏锐的右兵介发现那个毫无生气的树林有点不和谐的骚动。
右兵介揉了揉眼睛，然后，他看到一条长长的队伍出现。
右兵介定睛一看，那是驱魔人的队伍！他们个个都精神抖擞，一看就知道是个凯旋之师。
右兵介为他们的回来感到非常高兴，他举起棒子，开始敲起鼓来。然后开始对着驱魔人之力吆喝着：
“回来了！他们回来了！！！”
说罢，在下面的两个同样和右兵介年轻的驱魔人开始拉起了绳子，在一边的驱魔人也跑过来帮忙，接着，寨门就被打开了。
带头那个络腮胡子男人扛着一把巨刀一把就把刀插在地面上，然后他扯着自己的大嗓门，对着在村子里的人们喊道。
“我佐藤忠左卫门回来了！先给我来上一壶好酒！”
接着，一个驱魔人匆忙地抬着一壶酒递给了忠左卫门，他一把抢过那壶酒，然后一仰头咕噜咕噜地喝起来，他喝得非常粗狂，那些没灌下去的酒都顺着他的络腮胡子流了一地。很快，她就把酒全部喝光了，之后，他把那个陶制的酒壶狠狠地扔在地面上，接着开始大声宣布：
“我们打了一场大胜仗！西边的妖猴部族被我们全部歼灭了！”
他把左脚踩着了那把巨刀上，然后指着天。样子非常得意。好像就是了不得的大事情一样。
大家听到这个消息都为之兴奋，甚至有一些人还高兴得跳了起来。
忠左卫门看到这样，就变得更加得意了，他哈哈大笑，然后对着围着自己的驱魔人们说：
“告诉加夜奈长老，不要小看我们驱魔人的力量！我们还能好像当年那样发动一场轰轰烈烈的战争！”
此时一个瘦高女子这时候从一边走了过来，她就是加夜奈，她瞪着眼睛，盯着忠左卫门。
“长老大人。”
忠左卫门的语气里面带着挑逗的气味。
“我们打了胜仗，是不是该……”
“伤亡多少？”
加夜奈劈头就是这么一句，让忠左卫门非常难堪。
“长老大人，我们阵亡十二人，受伤三十人，其中还有三人重伤。”
在忠左卫门身后，一个看起来很矮小的驱魔人走了出来说出了伤亡数字。
“你们带了一百人出去，然后给我阵亡了十二人，还有三人重伤？”
“但是我们歼灭了西边的妖猴部族，对面大概死亡了一百多……”
“我不在意那些妖猴，我只是在意我们的驱魔人！”
加夜奈挥了挥衣袖。
“虽然泼你们冷水不好，但是你们也要知道，我们依旧需要休养，现在还不是我们复仇的时候。”
忠左卫门听罢，怒目圆瞪。
“我们男人拼死打出了如此漂亮的胜战！你还有诸多不满？！”
“放肆！忠左卫门！你不能和长老这么说话！”
加夜奈身边的驱魔人指着忠左卫门责骂道。
“什么？！我放肆？看看谁更放肆？我们浴血奋战，得到的成果却要给这个女人指指点点？明明我们就可以让我们的声名传播，让更多人加入驱魔人，以此增加我们的战力，这比起去外面抓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要靠谱多了！”
“你？！”
加夜奈怒视着忠左卫门，她全身都在颤抖，因为明明她才是驱魔人之里最高的存在才对的，但是现在忠左卫门却公开谴责和否定她，这种行为就好像是想在分裂驱魔人之里一样。
忠左卫门叉着手，一脸蔑视地看着加夜奈，
“无论你怎么反对，我们都要开始弄庆功会，然后，过几天，我们就把南边的树妖部族给踹掉。”
加夜奈怒不可遏，她全身颤抖，却不知道该如何发话。
忠左卫门带着胜利者的笑容，然后拔起地面上插着的巨刀，
“来啊！我们来好好庆祝！哈哈哈哈哈！！！”
无视着加夜奈，众人开始擅自庆祝了起来。
在一旁的右兵介正好在加夜奈长老的身后，他看着加夜奈愤怒却不知所措的背影，觉得这个长老是走不远的了。
右兵介悄悄地离开人群，他觉得自己不适合那个地方。
……
…
“芽衣，怎么了？”
“天田小姐又不吃饭了……”
右兵介看着面前那个小女孩一副担心的脸，然后自己也开始被这份担心传染了。
“把饭菜丢在这里吧。我和天田小姐说说。”
“嗯。”
女孩点了点头，然后在“牢房”面前放下了饭菜，接着就跑掉了。
“天田小姐……？”
右兵介开始呼喊着小夜，
“怎么了？”
一阵虚弱的声音从门后床来。
“天田小姐，吃饭吧，不然的话身体会吃不消的。”
“……”
“就算你不吃，你怀里的宝宝也要吃啊。”
“不要提那个！”
自从驱魔人的医师宣布小夜有了身孕之后，她就一直是这个状态。
右兵介无奈地在背靠着门前坐了下来，如果没猜错的话，小夜现在也是背靠着门后坐着。
右兵介虽然坐了下来，但是他没有任何话题，他知道自己说什么小夜都可能不会听下去。毕竟自己只是一个帮凶，一个可恶的存在，就算自己非常在意小夜，小夜也不会接受自己。
“……右兵介你还在吗？”
“在。”
“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不知道。”
右兵介确实也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在意小夜，或许是因为自己在那一夜的不作为，而后悔，所以他在这么在意小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