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又笑起来,嬉笑道:“笨龙,原来你真的不知这是何处啊,看你的呆样子,能来的了这浣龙池,就是天命的真龙,你还不速速入得这池中,浣洗身体,脱去俗尘?”
白龙闭上嘴,眨了眨眼睛,想到刚刚自己的恐吓之态,看了做的有些过了,它有点羞愧的看着鸟儿。
小鸟飞近了些,拍打着翅膀,用尖尖的喙啄了啄白龙的鼻子,笑道:“笨龙笨龙,呆呆傻傻,好生有趣!”
白龙回过神来,红着脸怒哼一声,扑通一下钻进了池中。
南海龙王来回踱着步子,不时地抬头张望,身前双手来回的搓弄,然后又背在身后,已是不知要放在哪里好。
渡劫之时,他没有去听奉台,嘱托龟丞相将御龙衫交于蛟龙妖,自己则早早等在这浣龙池外。他反复的整理衣冠,拂拂衣袖,掸掸衣摆。竟有些莫名的紧张,手心里潮乎乎的,喉咙也觉得有些干痒。
“阿桀罗啊……”龙王喃喃道:“不知,今天这样的衣着有没有不妥,他初登天界,那样的性子,会不会闯祸,我得看紧点啊。”
龙王反复的想起蛟龙妖说过的话,自己自作主张,将他安置在涧水河,本以为远离南海,可以摆脱掉神侍的身份,不用哪一天,落得像他的族人一样的下场。曾经将小蛟丢在龙宫,那段时间龙王天天都会反复的纠结着要不要将小蛟送走,那个时候,他还那么小,心中,总是有些不舍的。故意的冷落,希望能灭掉小蛟对龙宫的期盼,失望了,可能就会适应了龙宫之外的生活。那样,小蛟就会在外面过的舒心一点,而自己,也可以为自己的狠心找一个可以正当的理由。
所以他就那么做了,毅然决然的送走了小蛟,丢在了涧水河,不闻不问。他每每去看神鼎,都会想起阿桀罗悲戚的面孔,和小蛟离开自己时那可怜的眼神,竟然那么相似,足以令他痛彻心底。
小蛟说恨,龙王知道他应该恨,在自己不去理会的时候,这样的恨意竟如藤蔓般疯狂的滋长,缠绕着小蛟,将他紧紧的禁锢。伴随着这样的恨意,小蛟长大了,却离得自己越来越远。越远,恨意就拉的越长,越近,恨意就积累的更重。龙王不知道要去怎样来化解这样的恨,因为小蛟怀着这样的恨意,竟然要整个南海来陪葬,这样的恨意,就如南海的海水,日渐的混沌,吞噬着所有的生命,也耗尽了自己的感情。
那天的金蝉子,给了自己一个答案,这百年来对待小蛟的心态,在那一刻得到了纾解。他的小蛟,恨了自己百年,恨了南海百年,这都是因着自己的一个决定,怨不得人。他在一瞬间想要放了自己,给小蛟一个交代,自己一生为南海所想,疏忽了小蛟,为无辜的小蛟圈画了那样一个隐忍痛苦的世界,没有给小蛟任何反对的机会。他生生的扭曲了小蛟的生活,那么就要由自己,来将这扭曲的生活,再矫正过来。至于南海,就当时为自己这鲁莽的行径作为陪葬吧。只要小蛟以后会安稳的生活,不再被仇恨禁锢。
我当初逐你出海,你如今归心不再。
那么他们两人,便扯平了……
龙王轻轻的撵动手指,他不知道金蝉子会用逆身之术,当时的他和龟丞相都反应不及,那样只能解一时之困的方法,就要生生的赔上一条性命。而就是因为这个行径,他的小蛟出现了,坦然的面对众人,信誓旦旦,立下承诺。那坚毅的神态,深深的刻在了龙王的心里。
小蛟……他的小蛟……
那样有担当有勇气的男子,即便是背负着扭曲的曾经,也可以瞬间的放开仇恨,将这本不用背负的担子,一力的承担了下来。
龙王泪眼朦胧,抬首间见眼前有一道身影缓缓走来。长身玉立,气宇轩昂,身着浅紫色长袍,领口与袖口镶有淡蓝色流云滚边,腰束同色宽边锦带,上嵌着一块白玉,坠着青玉色编纹细绳。头发束在玉色镂空冠中,面如冠玉,眉目俊朗。外罩一件月白色搀银色丝线的外衫,那便是化龙前隐在身体之中的宝衣,此时蛟妖已成龙身,配的这样的身份,宝衣自当重现。
白龙走至龙王身前,心想原来他没有去看听奉台,便是早早等在了这里。不经意拂了下衣袖。现下白龙身心均在浣龙池得到洗涤,性子已敛去不少。遂躬身行礼,和声道:“吾不负所望,浣龙池中,成真龙身,然不敢延误时辰,现下当速去南海,修补神鼎,以解南海之困,方不愧海族众生。”
龙王一时语塞,喉间似压着巨石。他看着眼前的男子,不再是那个草莽一般的野妖,历尽天劫之后,已然成了真正的天龙,不禁百感交集,五味陈杂。龙王闻得白龙要回南海,顿时喜极而泣。他强忍着泪水,缓了缓声音,道:“天劫之苦,非常人可受,汝如此尽力,当为南海苍生。”龙王停了停,透着慈爱之声,道:“汝为真龙,当有姓名,龙族姓熬,汝名为烈。”
白龙缓缓抬首,一时愕然。
自己得了龙族姓氏,自己终于有了清白的身份,不再是那涧水河中,黯然度日,隐晦身世的蛟妖。他看着面前的龙王,一种莫名的委屈似乎要全部倾斜而出,伴随着心中的屈辱,都化作蚀骨的哀伤。他看着龙王慢慢的张开了双臂,形成了一个温暖的哀伤,灼了自己的眼睛。那是曾经埋藏在自己心底默默期盼了无数次,又慢慢幻灭的样子。他听见龙王夹杂着浓重的慈爱与哽咽之声,唤他。
“吾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