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明琅同庙里的一个法号命寂空的小沙弥去雁荡山上去采了些山涧的野花回来。
红的黄的蓝的紫的,也不拘什么雅致悠远,一股脑的插在窗台上的黑陶罐里。
寂空是今年夏天来到白马寺的。听寺里的主持说捡到他的时候,七八岁的孩子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了。
出家人慈悲为怀,便将其带回庙里将养。如今不过三月功夫,寂空已经被养的圆圆胖胖活泼好动了。
不过明明是个七八岁的孩子偏偏看着不过四五岁的样子,主持顾念他大病初愈又嫌他小孩活泼好动,便叫他去明琅跟前陪着贵人解闷儿。
自那日犯事被罚入白马寺中已有一月有余,秋风一日凛冽过一日,空气里也渐渐有寒冬的意味弥漫开来。
可是明琅照旧没有等到秦家来接她的人马。
可明琅却不不着急。
在白马寺的日子寂静安稳,简单地让人心下畅快。
每日卯时起身,洗漱完毕用过早膳。待一切收拾妥当,才不过堪堪辰时。不出半个时辰,一脸胖肉的寂空就会跑到她门前,拉着她跑到雁荡山的山上林间去采花采野果。
一大一小两个小孩儿直玩到午时才意犹未尽地意犹未尽地回来吃饭。
接着午休小憩,未时被适雪叫起来后便一张一张地临大字。
笔耕不辍,脑袋空空,直练到日影西垂暮色四合。
每日亥时准时熄灯。
明琅想,如此年年岁岁周而复始倒也不错。
可人偏偏难耐寂寞得陇望蜀,偏偏满心满腔的欲望。
明琅今日心里有些不痛快。她也不知为何,只是没来由地心下惶惶。
寂空叽叽喳喳地同她讲话,她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早没了往日的耐心。
她没了兴致,便早早地下了山了。
适雪早已习惯她同寂空两个人午时之后才嘻嘻哈哈地从雁荡山下来。适雪出了院门迎她,看见她两手空空奇怪道,“姑娘今日没采些花来?我倒是好心办错事了。那昨日的花我已叫婆子丢掉了。”
明琅闻言往墙上的窗户看去,一个乌秃秃的黑瓦罐又笨又呆的立在窗台上。
明琅看着那个黑漆漆的罐口又是一阵没来由的心慌。
“哪个叫你自作主张了!”
明琅赌气似的训了适雪一声,也没看适雪一眼,一个人气呼呼地回了屋子。
今日回来的早了,还不到用饭时辰。明琅便自己研墨准备练字。
可今日不直是怎么了,什么都不对劲。
明琅心烦意乱地,连一张纸都没练完就甩了笔,自己一个人气呼呼地坐在床上。
一切都不一样了。她只是没有向往日那样午时回来。接下来的一步跟着一步都乱套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明琅一下子躺倒在床上,看着青纱帐子发呆。想了想还是觉得烦闷非常。
这种不能按部就班的,突然多了变数的生活忽然令她害怕起来。
明琅一个轱辘爬起来,从衣架上拾了幕帷便推开门准备上山。
“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呢!”
婆子们端着斋饭进院子的时候,正看见明琅雄赳赳气昂昂地准备再上山头。
适雪见她这幅不寻常的模样,连忙从她手中接过幕帷来,哄着供着叫明琅先将饭菜用了再说。
明琅见了适雪倒是不好意思耍脾气了,只得乖乖坐回桌前用了饭。
一顿饭后,明琅上山的心倒是歇了。适雪怕她再想出什么主意来,待明琅一用完饭便立马赶着她去休息。
明琅闹了一上午,此时也觉得累了便乖乖地上床休息。平日里明琅中午不过休息半个时辰,可今日不知怎么了她本没有睡意,可是一粘枕头便沉沉睡去。
直睡到日影西斜,明琅才缓慢转醒。
明琅醒来的时候,整个院子静悄悄的。适雪不知去了哪里,院子里一时间难闻半点声响。
明琅披散着头发裹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如今已入畅月,明琅抱着双膝看着窗外的天昏黄地发亮。
大有一幅大雪将至的模样。
也不知今年初雪会下在哪日。
明琅把头搁在膝上,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忽然有种遗世独立的荒凉之态。日影从窗户里透出来落在她的身边,偏偏撒不到她身上。
明琅试探着把一只白玉小脚从被子里伸到澄黄的夕阳里。
可真暖和啊。脚背上的温暖忽然给了她一种悲戚的快感。
明琅抬头看了看床边没了花朵的黑罐子。
光秃秃的,丑到让人一刻也忍不了。
明琅起身将一头青丝随便完了一个髻,穿上鞋袜便只身一人上了山去。
明琅这些日子已经跟着寂空将整个雁荡山摸了个底掉,便是闭着眼睛也能找到路了。可是明琅却没想到,夜晚是没有盛开的花的。
明琅一路走一路暗恼自己没有见识。这一个月无事的时候,她倒没有一次去过她同遥知两人曾玩闹的泉水处。
明琅一想到那眼清泉,心下就是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