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放学,程致远先离开学校,走去与鱼头预先约定的地点一条很少有人经过的胡同。秦娈的家在十三路,与程致远和鱼头家方向相反。程致远明知不会在此偶遇秦娈,还是紧张地来回踱步,如踩针毯。
很快鱼头小跑而来,见胡同里没人,迅速撩起衣服,抽出别在裤腰后的日记本,递给程致远。
若在平时,程致远看到鱼头这种不雅的做法,定然嘲讽一番,然在此时,他抚摸着带有鱼头体温的日记本,心中唯有感激。
鱼头道:“快藏起来,别让人家看到了,要摸回家再摸。”
程致远学着鱼头的样子,将日记插入腰带,再将腰带系紧,以免日记落入裤腿,玷污了秦娈的圣洁之作。
二人一路无话,尽力争取时间,快步向家走去。有同学从后瞧见,问旁边同学:“他们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闹别扭了。”旁边同学道:“不能吧,平时那么好呢。”
程致远到家后,扒了一口饭,便要离家而去。他认为偷看日记是很不光彩的做法,万一被妈妈看到,实在没脸解释,因此打消了在家看的念头。九栋楼东侧的国道近期道路封闭,据说正在施工,要建一座立交桥。他想中午工人专注吃饭,没人会在意自己,于是决定去工地周围找个没人的地方慢慢品读。
瞿燕见儿子吃得很少,问道:“怎么啦,饭菜不合胃口吗?”拿起筷子,吃了两口,心想:“并不难吃啊。”
程致远一边穿鞋,一边说道:“快期中考试了,我得抓紧时间复习了。”自从认识了郝爷爷,程致远说谎的本领与郝爷爷教他的本领齐头并进,说谎时再不脸红了。
瞿燕见儿子如此用功,十分高兴,问道:“晚上想吃点什么,我去市场买新鲜的食材回来。”
程致远急着要看日记,根本没心思考虑吃什么的问题,道:“妈,不用麻烦了,吃冰箱里的就行了。”不等说完,人已下楼去了。
瞿燕拉开冰箱,琢磨着晚上做什么菜给儿子补充营养。
程致远蹦下楼梯,奔出楼洞,径向东行。离开九栋楼的区域,跨过一片草丛,站在国道边上。程致远眺望工地,见工人叔叔全都在吃盒饭,心想:“我就在这里看吧。”面向工地,从后腰抽出日记本。
他激动地翻开封皮,从日记第一行找起,旨在找到自己的名字。找着找着,忽然双眼被一双手蒙住。
程致远视力听力俱佳,从小到大,从没有过冷不防被人从后捂住眼睛的经历,更没有人家接近而不自知的情况。有一次夜里,他和小阑在光明山庄附近捉蝲蝲蛄。当时漆黑一片,程致远抓的时候暗自戒备周围动静,恰好一只猫从旁走过,他尚未看到,先已听到脚步声,跟着寻声看到了猫。小阑怕猫,程致远眼看猫从小阑身后走过,脚步声越来越远,便没将见到猫的事说出来。小阑始终没有察觉。
程致远全神贯注在秦娈的日记上,有人从后接近,居然恍若不知。直到被那人的手捂住眼睛,他才惊觉过来,立时打个寒噤,随之感觉到对方的手很小,掌心有些粗糙,从手的大小判断,似乎是同龄的孩子,可是如此粗糙的手,又不像是孩子的。正想着,身后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问道:“猜猜我是谁?”
程致远听到这熟悉的嗓音,心头一震,道:“陈……陈涛?”
陈涛故意模糊嗓音,还是被程致远一下认出,哈哈一笑,一脚踢在程致远屁股上,骂道:“耳朵还挺他妈灵。”
程致远屁股被踢,向前一个踉跄,忽然心念电转,本可站住,却故意向前方草丛扑去。他扑倒在草丛里,趁机将右手的日记本藏在草中,随之左掌掌心一痛,掌底卡在碎石子上。他忍痛站起,回身看向陈涛,才发现原来不止陈涛一人。一个面色黝黑、眼角有几条伤疤的男生站在不远处,正是陈波。
那日陈涛被王龙打成熊猫,此后再没在学校出现过。程致远猛然见到他,心中又惊又怕,一瞥眼间留意到陈涛眼周隐隐范青,伤势似乎康复了,可是痕迹依然在,顿时明白过来:“他不想丑态被人看到,所以不来学校上学,等到伤养好了,才敢出来见人。他家在十三路,为什么会来这里?是来找王龙报仇的吗?”
陈涛见程致远一脸木讷,道:“喂,你不认识我啊,过来跟我哥打个招呼啊。”
程致远看向陈波,道:“陈波哥好。”
陈波简单打量一下程致远,微微点了下头。
程致远问道:“陈涛,你怎么来这儿了?”
陈涛道:“我还没问你呢,你不去上学,跑来这边干什么?”
程致远道:“我来看看立交桥什么时候建成。你们呢?”
陈涛道:“你不是挺聪明吗,猜不到我来报仇啊。”
程致远听他提到“报仇”二字,心道:“果然他是来找王龙的。”微微侧身,假装回头看向工地,实则目光寻视草丛。他见日记虽然夹在草间,但若稍加细看,一眼便能发现,不禁踌躇起来:“我该怎么带着日记尽快离开这里呢?”不由自主向旁移了移,挡住陈涛和陈波的视线,以免他们发现日记。
陈涛问道:“你怎么像丢了魂似的,鱼头呢?”
程致远道:“他还没吃完饭呢。我……我先在这里等他。”他找个理由留下,指望陈涛快些离开。
陈涛微微一笑,道:“鱼头还是天天吃不饱啊,你们住楼房的,家里不是都很有钱吗?”
程致远道:“鱼头能吃饱,只是食量大,细嚼慢咽嘛。”
陈波看了看表,问道:“小涛,贝妮什么时候过来?”
陈涛回头说道:“贝妮应该马上来了。”
陈波道:“你得叫贝妮姐,别没大没小的。”
陈涛笑道:“哥,要不我直接叫嫂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