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小茅屋最近的村民也住得较远,江海知道山里人家,很多只吃早晚两顿饭,不是有些富裕的人家,一般晌午是不做饭的。江海循着记忆,走到了刘大饼的房舍,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刘大饼媳妇大声的说话和幼儿的哭叫声。
江海定了定神,推开虚掩的门:“婶子,在吗?”
“哪个?”刘大饼媳妇气冲冲很不耐烦地出了里间,怀中抱着一个孩子正在哭叫,身边跟着一个和江海一般大的光着屁股的男孩。
江海有点尴尬,“婶子,我是江海。”看刘大饼媳妇有点搜寻记忆的茫然样子,江海赶紧道:“我的师父是楚平,就是平哥儿,上次我和师父一起来过的,记起来了吗?”
刘大饼媳妇眼睛一亮,“对了,对了,记起来了。那时你在平哥儿旁边还是个小屁孩,怎么现在这么大了!这都变得不认得了。天!平哥儿呢?现在怎样了?”
刘大饼媳妇怀中的幼儿见了生面孔,停了哭闹,目不转睛地看着江海。
“我这次过来,就是告诉叔叔婶婶们,我师父几年前已经过世了。师父感念你们,死前还念着你们的好。”说着,将楚平最后时光编的一些小玩意从布包里拿出来,又拿出来一大锭金子!
“天啦!平哥儿这么不幸,还这么有情义,可惜了可惜了!你个小家伙,怎么这么不省事?这种东西是敢拿出来的?平哥儿在村里识得的人多了,你这玩意给我怎么弄?赶紧收了!你也不多有钱,自己留着!”
拿出这锭金子确是江海临时起意,看着刘大饼子大儿子那光裸黑瘦的身体,江海想起四年前鲤河里的自己,不禁有点鼻酸。“这是师父的意思,江海只是依着他。”江海道,“给孩子买件衣衫吧。”
“你说这小子?!”刘大饼子媳妇用手提溜着自已儿子的耳朵:“平哥儿教他们的时候,还好,现在,你看都成什么样了?每天跑,再结实的衣衫也不经他一天折腾!对自己儿子你看看你看看,这也是你一般大的兄弟,怎么就这么懂事?平哥儿真的教得好!”
江海怕了这唠叨,赶紧问:“不知刘小葱,葱叔,拉纤的,现在怎样了?”
“葱哥子啊,去年在老虎滩挂了!那个滩,吃了不少人,都说那滩有一只白虎,一年要吃点荤腥!那一次,刘锚也挂在那里了。哎,这都是个命!”
江海心中觉得有点堵,“大饼叔还好吧?”
“好个啥?混个囫囵饱吧,前次去挖矿,也出了人命,村里有几个人得了什么咳死病,连吸口气都只能跪着,看着可怜哪。饼子后面还是去背砚了。背砚虽远点累点,还不至于得这个劳什子的病,等死。他们还有两天就转来了,你要不在这里住着,等他们回转来?”
“不了,婶子,江海这就回转了去。饼子叔也这么努力,怎生还过得这么不易?”
“谁都不易。挖矿,金子都归了上面,背砚,拉纤,都要交税,上山打个猎,也要交山头税!什么都是官家说了算,你不服不交?不服不交就大铁链子锁你,牛鞭子抽你!我们在家编个东西,种点田,也要交税的。谁能过得容易!你还没吃饭吧,小兄弟,我给你做一点去!”
江海连忙摆手,“谢了,婶子,我真的要走了。”
刘大饼子媳妇拿着那锭金子,“小兄弟,这东西,你要我怎么办?”
“婶子,你想分给谁就分给谁!我走了。”江海返身出了房门。
其时,正午的阳光毒辣而凶猛。
走在回程的山道上,江海一直在想一些问题:
为什么刘大饼子小葱叔这些人这么努力卖命,却仍然这么穷困潦倒?
为什么官家可以随意收税,连打个猎也不放过?
师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遭遇?真的是命定的吗?
这几年也算是丰调雨顺,为什么到鲤河涨水时节,还是有饿殍从上游漂下来?
师父曾说过“九群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师父是见过世面的人,他说越小的地方越穷的地方,官吏越是一门心思地捞钱,穷山恶水出刁民?是。但更出贪官酷吏!
世道艰难,为什么不能改变这种生活?!
为什么?!
要改变世道,先要改变自己,要变得强大,才可能给师父师娘报仇,才可能改变这个世道!
江海在山路上辛苦跋涉的时候,万里之外的楚风扬,却到了生死时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