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井桐微微一笑,温温吞吞地问卡瑞,怎么不够了解了?不够了解,还想了解点什么呢?卡瑞眼里顿时闪着光,谨慎地确认,真的可以问?宋井桐认真想了想,答,“你先说,说完我再考虑要不要回答你。”宋井桐也是越来越坏了,甚至反套路卡瑞,卡瑞被她套得牢牢的死死的,什么都吐出来了。至此,卡瑞都不敢再问宋井桐隐私的问题,她是真怕了这个聪明又狡黠的姑娘了。
通讯开始修建,饮用水跟食物稍微得到保障,一切在慢慢变好,朝好的方面进展,卡瑞却突然间倒下了。卡瑞倒在去救援物资储备间的那条走道,所幸来往都有人,发现了卡瑞。她病得突然,负责诊断的医生道是必须回去治疗的病,留下来无益。
疾病,于他们医生而言,这个词总是跟他们分不开。他们是医生,需要跟患上各种疾病的人打交道,需要为患有疾病的病人与死神对抗,与时间抗争。这个词,仿佛跟定了他们似的,注定形影相随,摆脱不了。
卡瑞特别乐观,还跟宋井桐抱歉,约定好一起留下来的,约定好再坚持坚持的,结果反倒是自己失言了,留她一个人在这。宋井桐拒绝煽情,撵她,“走吧,走吧,别多话。赶快治好,赶快回来,别想把我一个人丢这里。”
天气好的早晨,卡瑞走了。来这时,卡瑞拖了两个大大的行李箱来,这两年多期间颠簸流离的,走时,行李箱都没了,只剩一个背包。背包还破破旧旧的,且脏,各样的脏东西在上边,黄一块黑一块红的又一块。卡瑞大大方方背上它,“要是有人嫌我的背包脏,我一定要告诉嫌弃它的那些人,这个背包有很伟大的故事,让他们知道,我的背包有多了不起。”
确实了不起,装了那瓶白葡萄酒两年,前些日子才喝了。若非卡瑞爱酒,用这个背包装酒,这个背包怕也是不知在哪个位置撤离时,跟着行李箱一块儿不见了。宋井桐揭穿,卡瑞囔囔,怎么半点面子也不给?
人当真要走了,一别,何年何月再见还不一定。卡瑞张开双臂,给宋井桐一个巨大的拥抱,她接受了,并道,未来安好。所有的祝愿,囊括在一句未来安好里。卡瑞以不流畅的跟宋井桐惜别,宋井桐拼拼凑凑去理解,才大概清楚她要说什么,她说,她们会再见的,有机会,她会到中国来,她要过来看看中国这个美丽的国度。
这一出戏,宋井桐演出完美。卡瑞不曾生什么非得回去治疗的疾病,是宋井桐配合她们那位壮硕的英格兰负责人做的戏。停战之后,卡瑞的名字是被划入返回的名单中的,但是卡瑞执意留下,她要为这刚刚经历战火摧残的国家做些什么。
卡瑞的留下,与这位团队新负责人的想法相悖。一年多以前,卡瑞的腿被飞溅的碎片伤得严重,为了节约医疗物资,她只让人简单弄过。休息才一周不到,卡瑞又重新回到简易的手术台,以她那条必须修养的腿撑了一台又一台的手术,救了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伤好了,病根也落下了,站个一小时就疼,可她特别出人意料,总能坚持下来。
战火弥漫时,新负责人劝不走卡瑞。如今,硝烟散去,无论如何都要将卡瑞送回去调养。这位英格兰负责人惜才,她一度觉得卡瑞在医学方面,一定会有很大作为,她看好卡瑞。条件是,不能先在这个地方毁掉。人们总是认为医生的手是最重要的,其实,医生的腿一样重要。一台手续小的半个多小时,大的持续七八个小时也常有,他们必须站着,从病人进手术台到出来,都要站着。可曾见过有哪位医生,坐轮椅上给病人手术的?
卡瑞突然晕倒,为负责人创造了契机。操劳过度的晕倒,托另一位看诊的医生撒个小小的谎,变成复杂的病,这便可以了。同是医生又将如何,专攻的方向不同,权威术语一出,讲得有条有理有依有据,使人无从怀疑。撒谎不好,善意的谎言不无不可。
宋井桐以为自己的戏精湛无比,事实相反,卡瑞也参与到了这出戏里边。那天,宋井桐听出措辞间的错误,去问那名医生卡瑞的病究竟如何。新负责人也在,感叹于宋井桐的聪明与敏锐。倒是那名医生架不住,全盘托出。好巧,卡瑞那时也要去问,她不是听出什么问题,是想了解自己时日还有多长,却撞见宋井桐先于一步,刚要进去,就听到宋井桐的问话与那些对话,卡瑞便一一听全了。
最近看的那一本书里,夹了一张纸条,卡瑞走之前留下的。宋井桐展开来看,条上写,“小宋,论专业方面我是比不上你,但演技嘛,你肯定赶不上我。哦,对了,告诉那个胖女人,她太爱多管闲事了,我才不感激她呢。”依旧不对付,走了还要管人家叫胖女人,也真是的。宋井桐笑了一笑,合上纸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