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过了无妄四化,云泥三别就真是能称作世间高人了,随便拎起一州,放眼也怕没有几个,就像知衡传言早就触及了此境终点要看向沉浮了,而到了这步功夫火候,大多已是能开宗立派,要不就是在大门派里作了客卿,到了哪也是座上宾,怎能没个首席待遇。那种境界与凡夫俗子确实太过遥远,对于这帮年轻人来说,认真做好修行的准备倒是切合实际一些,不过大梦无痕,想来寄予一些念想也是不错。
正如讲道台上知衡的告诫一般:“莫要眼光过高迷失了自己。修行一途,本就是漫长而孤独,而作为一位剑修,自身心性显得更是重要,始终如一,切莫要被这万千世间虚假光景杀了剑心。”
苏年抬头似有所觉,迷迷糊糊间眯眼道:“莫要心染尘埃。”
约莫又过了两三个时辰后,在苏年逐渐快要昏昏欲睡的时候,这场讲道终于接近了尾声,知衡起身向殿外走去,传来一道声音:“这是一本凡阙境界的剑道修行经验,望诸位能多加努力,前期的练筋与骨度相较后三门较易,唯有达到第三门营气方可于两月后入北冢择剑。”
在长老等人离开后众人也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离开大殿,苏年望了望将最后一本“凡阙之道”递入自己手中的徐信达,率先开口道:“多谢大师兄。”
“师弟客气了,昨日测资师弟实在是惊艳众人,可称入千代之史,如此天资必当是日后扛大旗者,师兄倒是惭愧这把年纪却才这点修为。”
苏年挠了挠头笑道:“哈哈谬赞了,大师兄才是当世人杰,这番翩翩剑修的样子,师弟昨日可是看见无数女子心猿意马啊,这福气我可倒是没有。日后等我拜了师我们也算是同门亲兄弟了,日后你可要多照拂师弟一二,好让我也多些桃花运来才好。”
徐信达一愣而后笑道:“你这滑头,那我可是要收了个让人头疼的师弟。”
这平日里也不苟言笑的大师兄看起来倒是被这准师弟的自来熟和口无遮拦来了个一惊一乍,本想着测资夺魁的眼前青年应当也是个有着高人风范的奇才,不是该有些傲气才对,怎么像了那没脾性的店家小二,油嘴滑舌的紧。
此次不将这剑道经验与其余弟子一般统一发下,而是最后独自交予苏年,徐信达也是除了存了想要与其结交的心思,更是出于剑冢看似鼎盛的表面下其中诸多派系争斗已是愈演愈烈。以大长老为首的西阁和南林不复当年荣光,其内弟子更是并无后起之秀,本是前些年被视作希望的他不曾想现如今修为不得寸进,随着时间越久,两地也是受敌对东峰的压迫更加难以招架,而北冢剑侍实力虽强却是双耳不闻窗外事。东峰不比这两地是以弟子为主,多的是来自五湖四海的客卿和侠士,主管刑罚的长老和书库里的诸多老怪物。
这些人经过数百年的传承和磨合,早就有了派系的雏形,实力恐怖。这些年墓主出山游历无人管理此事,派系之风盛行,连带着弟子都有了图谋,再加上剑冢本就在北部最大的魏中行省,平章政事与东阁阁主洞英台更是情如兄弟,这便又使得东阁势如中天。靖康王朝心惧剑冢,因而在其山下驻扎六千铁骑,美其名曰为不饶剑冢受宵小烦扰,故而代为监察,以保剑冢静心发展。可这偌大的剑道圣地除了军队又何曾惧过谁。现如今怕已是内忧外患,只差风声了。
他自认无力挽救,这届入门弟子竟有这般鸿才还加入了西阁,自然希望能鼓动眼前青年争魁天下,夺名高山客好搅搅这趟浑水。徐信达与苏年攀谈起来,言语中不露声色的夹杂着试探之意,奈何青年滚刀肉一般油盐不进,于无声处巧劲化解尴尬,装作不明其意,最后竟然还来了句什么师兄可曾去过葬花楼喝过花酒。这让得徐信达拳打棉花上,有力使不出,他也不好再强人所难,索性客套一番便离去了。
苏年嚼着草根双手抱头眯着眼走在路上,他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其中厉害。初入剑冢,所识之人不过一二,所经之地不过方寸,剑未稳身未立,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青年前路未知,一身粗布麻衣尚未脱下又何谈助人。江湖儿郎江湖死,剑高指登台要上层楼,人在天涯,身不由己,风雨踏歌行,心中若是少了股志气狂妄的较劲,还真不能奇观宇宙,功名富贵。没谁能逃得了饥苦寒三字,游侠高谈阔论,可奈何囊中羞涩,莫说见了漂亮小娘要讪讪离去,就连剑也得当上三两文钱换顿饱食。
江湖是真难啊,天作被地为席,脱了裤子都得拿粗草擦屁股,学不起剑拜不上师。可是,比起当剑换饭吃的假侠客,上掏鸟窝下偷鸡的寒微士子把手里的家伙事可视作命,宁要坦胸露背脚趾磨出血,那剑却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青年没想过拔剑便千万人神往也不曾要封官加爵,英雄气短,他想早点看一看,这世间有多少说话放屁的贼子,又有多少好汉能耍多少把钢钩,就算匡扶不了这世道,也要斩下一两颗狗头下酒。他要尝尝娘亲说的皇城旧国巷里头的,一白两绿三红的,爹爬山过江磨破十几双布鞋,替他皇城去求药数月也没敢奢侈喝上一碗的豆花。
他此刻想取把剑,捅不破酒肉声色的宫内黄袍,先捅破眼前这层碍眼的狗尾巴草荡子,至少走起来快些。拿着一支草枝便互砍乱劈起来,忽然似有所觉,望向脚下一桥,桥后一湖,湖中一亭。
亭中一女,身负巨剑,面着白纱,红裙风舞,连带着红了一整片的湖水。
苏年愣神片刻后迅速视线凝聚,眸子又恢复了平静。而那女子双足晃动悄然而至,望向苏年,二人双目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