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令仪却没有看到梁穆清的表情,自顾自的说道:“臣妾刚刚沐浴熏香,这香是采百花之粉所制,香的很呢。”
“出去。”梁穆清拨开楚令仪的手,眉宇间已经开始压抑着怒气。
“世子”楚令仪楚楚可怜的站在一旁,眼中泪水莹莹:“臣妾只是想为世子分忧”
上官素衣见她又要开始装模作样的撒娇,心中不由得烦躁起来,她站起身,朝梁穆清说道:“既然楚侧妃想伺候世子,那我就不打扰了。”说完她便向门口走去,撑了伞步下台阶,往西苑去了。
梁穆清见上官素衣出去了,也懒得理楚令仪,伸手拿了一份前些日子刚送过来的大梁新地图看。楚令仪连忙在上官素衣之前的位子上跪坐下来,又取了一块墨锭道:“这墨都快干了,臣妾再为您磨一些吧。”
她拈着那块墨锭,慢条斯理的磨着。苏决在一旁看着,见她的手法如此生疏,便知这位大小姐从未研过墨,只可惜了那块上好的鲁墨,原本是今日世子特意命人拿出来给世子妃赏玩的。苏决心中暗笑,见桌上的茶盏空了,便借着煮茶的名头出去了。
这个楚侧妃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来,早些溜了,免得世子把火发到我身上。苏决一阵窃笑,连伞也没打便一溜烟的跑了。
楚令仪费了好些时候才勉强磨出些墨来,她抬手拭去额头上的汗珠,柔声说道:“世子,墨好了。”
梁穆清仍旧没有抬头,手中拿着一支蘸了朱砂的笔在地图上勾画着。
楚令仪没有得到回应,便端起砚台,递到梁穆清眼前去:“世子,墨好了。”恰巧此时梁穆清正抬手要将地图翻过来,楚令仪的手撞在他的手上,猛的一抖,墨早已尽数泼了出去。
“啊”楚令仪一声尖叫,猛的缩回手,手中砚台狠狠的摔在桌上。再看时,那张地图已经被浓墨染透了一大半,什么也看不清了。
她瑟缩着站起身来,往后退了一步,带着哭腔道:“世子,臣妾,臣妾不是故意的”
这次梁穆清是真的忍无可忍了,连一个字都懒得多说,只冷冷丢给她一个字:“滚!”
他清冷的眉眼此刻正蕴积着怒火,淡漠而深邃的眼睛只凉凉的瞥了她一眼,已令她浑身颤栗。
楚令仪咬紧了嘴唇不让眼泪流下来,她很想留在这里,留在梁穆清的身边,哪怕是再多看他一眼也是好的,可是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发了火,她必须离开,否则就是在找死。
京城里人人都知道,若是惹怒了梁穆清,绝没有什么好下场。
她终于还是转过身,跑出门去,眼泪清清浅浅的滑落,和漫天雨滴凌凌乱乱的混在一起,显得万分狼狈。
楚令仪刚走,白兮便得了消息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世子,听侍卫报信说听雨阁有响动,属下前来查看。”
梁穆清阴郁的盯着桌上那张已经黑成一团的地图:“你自己看。”
白兮走过来看了一眼,惊道:“这”他瞥了一眼梁穆清黑的不能再黑的脸色,试探着问道:“世子,你和世子妃打起来了?”
梁穆清凉凉的说:“用点脑子说话。”
白兮脑子转了转,连忙改口道:“莫不是丞相家那位大小姐干的?”
梁穆清阴沉着脸点点头,又道:“吩咐下去,以后她若再来,一律给本世子拦下。”
“是。”白兮应了,又去看那张已经毁了的地图,皱眉道:“这地图是镇南王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想着早些让世子过目。这才刚送来没多久,也没来得及备份几张,这可如何是好呀。”
梁穆清皱着的眉又紧锁了几分。
正沉默时,外头一个侍卫敲响了门,把门推开一条缝儿道:“世子,刚刚世子妃派人来传话,说今日雨下的有些大,就不过来和您用晚膳了。”
梁穆清没做声,白兮却已感觉到他周身的温度正在慢慢下降,马上便要降到冰点。他连忙出声道:“世子,今日这雨是有些大”
“你亲自去一趟西苑请她过来。”梁穆清寒寒的说道。
白兮浑身颤栗了一下,这西苑的差事向来是苏决办的多些,他虽不常去西苑,可也常听苏决说起,这世子妃的脾气可是和世子一样的暴躁。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道:“若是世子妃不来呢?”
梁穆清抬眼,薄薄唇瓣轻启,声音清越:“那便绑了她来。”
西苑。
上官素衣将伞丢进门口的竹筒,站在门口抖了抖衣襟上淋到的水。紫嫱闻声推开门,急切的说道:“小姐快进来,外面好大的雨,你可算回来了。”
待紫嫱关了门,上官素衣才走进内室,在桌旁坐下,自己斟了一杯热茶灌了下去。在雨中一来一回折腾了这好些时候,如今身子总算是暖了些,她冷冷的笑了一声,说道:“要不是那位平梁公主,我现在可还回不来呢。”
紫嫱一面替她又斟了一杯茶,一面笑着说道:“她可是又闹事了?”
“倒也不能这么说,她也不过是想多侍奉一下世子罢了。她那表情,好像是我和她抢世子一样,她喜欢伺候她便伺候去,我倒乐得清闲。”
紫嫱扑哧一声笑了:“瞧小姐说的,什么伺候不伺候的,您呀,是帮着世子参谋些政务罢了。”
上官素衣撇撇嘴:“每天都要去给他磨墨、抄书、批卷宗,我什么时候这么伺候过别人?要不是现在寄人篱下,我才不会这么憋屈呢。”
紫嫱连忙说道:“小姐快别说这些玩笑话了,让人听去了可不好。”她见上官素衣的衣襟都湿了,便说:“奴婢去准备些热水,小姐沐浴更衣吧,小姐的衣服都湿了。”
上官素衣点点头:“去吧。”
门外雨声渐渐大了起来,夹杂着些许风摇树叶的细碎声音,上官素衣斜靠在榻上,合上眼帘闭目养神。
约莫一刻钟过去,外头粉衣敲了门进来,禀道:“世子妃,楚侧妃求见。”
听到“楚侧妃”这三个字,上官素衣只觉得头立刻疼了起来,她伸手揉着太阳穴,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说道:“算了,让她进来吧。”
粉衣将门打开,躬身将楚令仪迎进屋里。她仍旧穿着那身华美的水仙裙,只是脸上的妆容比之前略略淡了几分,不知是不是因为淋了雨的缘故。
上官素衣坐起身来,有些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坐吧。”
楚令仪在榻前的锦墩儿上坐下,冷冷的看着上官素衣,勾唇道:“世子妃果然好本事。”
上官素衣略略抬起眼眸看着她,唇边亦勾起一抹浅笑:“怎么,楚侧妃此刻不是应该在服侍世子么?怎么还有心思跑到我这里来胡言乱语。”
楚令仪也不再掩饰,她挺直了腰坐在那里,摆出一副倨傲的姿态,声音尖锐:“京城人人皆知世子不近女色,可娶了世子妃之后却日日要世子妃伺候笔墨,每日还要一同用晚膳,在外人面前也是恩爱非常。宫中有流言说说世子妃是用了巫蛊之术,才迷惑了世子,臣妾原先还不信,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了!”
上官素衣不怒反笑:“怎么,你说的好像亲眼所见一样?”
楚令仪冷哼一声道:“我今日的打扮,换做是任何一个男子都无法把持,可世子却不为所动。而你却能把世子迷的团团转,若不是行了巫蛊之术,便是你给世子下了药了。”
我把世子迷的团团转?拜托,要不是他要我帮他处理要务,我用得着天天往听雨阁跑?你以为我想去?一起用晚膳也不过是为了方便罢了,在外人面前表现的恩恩爱爱也只是为了在皇上面前自保而已。上官素衣摇头,这些事,她楚令仪是不会懂的。
楚令仪见她没有答话,以为她是心虚了,更加得意起来:“你最好小心点,哪天被我抓住了把柄,我可是要告到皇上那里去的。”
上官素衣本以为她这副温柔乖顺的样子还能装的更久些,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与自己撕破了脸。既然已经撕破脸,那自己也没有什么客气的必要了。上官素衣微微直起身,清冷的目光淡淡停留在楚令仪的面容上,徐徐说道:“我这里不欢迎没有礼数的人,楚侧妃,请回吧。”
“你”
上官素衣最后一点耐心耗尽,她蹙眉,眸光里已带了冰冷的寒意,声音清冷而凉薄:“滚。”
楚令仪涨红了脸,伸手指着上官素衣怒气冲冲的说道:“你给我等着!”说完便气呼呼的摔门而去。
紫嫱闻声从里面跑出来,有些担忧的说:“小姐,她这是”
“没事,不过是露出了自己的本来面目罢了。”上官素衣站起身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水备好了吗?”
“都备好了,奴婢这便伺候小姐沐浴吧。”
终于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澡,上官素衣换上一身干爽的衣裙,拿了一条手巾细细的擦着头发。紫嫱端了小厨房刚做好的饭菜过来,饭菜的香气立刻氤氲四散开来。上官素衣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紫嫱把一碟麻辣兔丁摆到上官素衣面前,笑道:“这是府里新来的厨子做的,这厨子从川蜀之地来,倒是对了小姐的胃口。”
上官素衣开心的举起筷子:“说起来也好久没有吃辣了。”
然而她的筷子还没能夹起一粒兔丁,门又被敲响了。
上官素衣近乎崩溃的放下筷子,绝望的看向门口:“又是谁啊?”
紫嫱连忙把门打开。白兮站在门口,有些歉意的朝上官素衣笑了一下:“世子妃,世子让我来请你过去。”
上官素衣努力压制住心中的不快,反问道:“我不是已经派人告诉世子,说晚上不去用膳了吗?”
白兮讪讪一笑:“是,可是世子还是执意要世子妃过去。”
紫嫱见上官素衣一脸的不高兴,便插了一句道:“今日雨太大,怕是不好走路呢。”
白兮忙道:“这个不必担心,我已命人备好了轿子在外面。”
上官素衣淡淡抬眼:“在府里也要坐轿子?”
白兮解释道:“实在是雨有些大,特意请示了世子,专门给世子妃备的轿子。”
上官素衣站起身来,冷冷一笑,越过白兮朝门外走去:“不必了,我没那么娇气,自己骑马去就是了。”
“哎”白兮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可上官素衣早已快步走到院子中去了。她一手撑伞,一手将曼珠沙华从马厩中牵出来,极轻巧的跃上马背,踏着雨水急驰而去。马蹄拍打在地面上,溅起一地水花,漫天雨滴急急坠落,竟模糊了她的背影。
白兮只得站在原地,幽幽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