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宴过半,新郎敬酒到了宁绝这一桌,安国公世子张仪一身大红喜袍,手里端着酒杯上前一一敬过,轮到宁绝时,他举杯似笑非笑。
“这位公子看着眼生,敢问尊姓?”
好个装聋作哑,明明半个多月前在京郊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一桌人目光凝聚,宁绝不想在别人婚礼上添乱,便无视了对方言语间的不善,拿着自己手边的半杯清水,举了举杯:“下官宁绝,祝世子爷新婚大喜,百年好合。”
他喝完杯中水,本想就此揭过,但奈何张仪十分不识趣,他一个眼神示意,身边负责伺候倒酒的小厮上前又给宁绝倒了满杯酒。
“原来是新科探花,久仰久仰,既是大喜,那在下也回敬探花郎一杯,恭贺你金榜题名,前途无量。”
他单手举杯,却没有直接喝下,而是戏谑的看着宁绝,等着他的动作。
面对一杯快要溢出来的清酒,宁绝没动,他神色清冷,不怒不喜,在众人注视下,陆亦泽“哈哈”大笑两声,站起解围。
“今日是世子爷花烛之喜,我等怎好僭越,这一杯,在下喝,祝世子爷金玉良缘,五世其昌。”言罢,他拿起那一满杯酒就喝了下去。
“哥!”
陆亦轩担忧的皱眉叫了一声,却被他摆手打断。
本来此事到这儿也该各退一步,但张仪愣是不满意,他眼神在宁绝和陆亦泽之间打量,似笑非笑问:“在下不知,小陆大人与这位宁公子,是何干系?”
“他是我朋友。”
“哦……朋友!”他似意外,又似了然:“果然,小陆大人不愧与令尊一脉相承,都是那么爱交朋友,只不过,小陆大人似乎没有令尊那般眼光好,交的朋友嘛……也不过尔尔。”
嘲弄的语气配上肆意的笑声,简直跟琼林宴上仁王的神色如出一辙。
陆亦泽脸色也沉了下去,他正要开口,手臂隔着衣料被抓着,宁绝站起身,不见任何怒色,只是很平淡的说:“世子爷言辞犀利,倒是比国公爷更胜一筹,听闻世子妃的父亲王大人,满腹经纶,一手丹青冠天下,却不知,尊大人若知晓世子爷这般舌灿莲花,会是欣慰还是满意呢?”
“你……”
用最柔和的语气,说着最诛心的字。
张仪被气得面容扭曲,握着酒杯的手指节发白,“你”了好几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宁绝却是静静看着他,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另一个存在。
两人目光对峙,惹得桌上众人如坐针毡,大伙不敢插嘴,也无法离开,只能低着头降低存在,谁也不去滩这趟浑水。
眼看着桌上气氛越来越僵硬,连周围其他人都看了过来,这时,宁文正走了过来,他上前一手搭在张仪肩上,眼睛却是看着宁绝。
“表哥,怎么了?”他问。
张仪瞪着眼,冷哼一声:“没事。”
说是没事,但谁看不出他已经怒火冲天,表情都控制不住了。
“既然酒已经敬完了,表哥回去招待两位殿下吧。”宁文正拍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个台阶下。
张仪也没有过多停留,他把酒杯往身后小厮托盘里一丢,转身就往正席那边去了。
张仪离开后,宁文正再度开口:“父亲让你过去。”
这话是看着宁绝说的,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尤其是陆亦泽,皱着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宁绝,他……”
“瑾玉,我又连累你了,抱歉。”
宁绝转头向刚才踏维护自己、却遭张仪言语攻击陆亦泽致歉:“谢谢你屡次替我解围,改日我请你喝……听戏。”
他本想说喝酒,但想到自己的酒量,转而改了主意,换成了听戏。
陆亦泽也明事理,笑着应了个“好”字。
宁绝跟着宁文正走了,从宴席旁穿过去,直接走进大厅里。
厅中一共五张桌子,主桌坐的是两位殿下、太傅、镇国大将军和安国公父子,余下四张桌子,分别坐了四品以内的大臣和一些亲族,宁辽作为安国公府姻亲,自然也在其中。
宁文正和宁绝走到宁辽那桌前,主桌上几位大人物投来目光,尤其是二皇子安崇堰和安国公父子,一个笑着,两个瞪着,简直要把宁绝戳出个洞来了。
“爹,人来了。”桌旁,宁文正小声对宁辽说。
“嗯。”
宁辽笑着,看向宁绝:“小绝,过来,跟诸位大人见个礼。”
这一桌上全是朝中重臣,宁绝没耍性子,双手交叠,半弯下身,老老实实作了一揖:“宁绝见过诸位大人。”
“宁绝?探花郎啊?”
“真是年轻,长得也是一表人才。”
“这是宁大人家哪位亲戚吗?”
“……”
众人赞许中带着疑问,能在别人婚礼上特意喊过来攀谈的,必定不是一般关系。
果然,宁辽哈哈大笑两声,直接说道:“不瞒诸位,宁绝乃我膝下第二子,此前一直在鄞州教养,开年时才回到府中。”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毕竟有点年纪的都知道,宁辽与其夫人一直伉俪情深,府中无一姬妾,而现在,居然莫名多出来个儿子,还那么大了。
这岂不是代表,那所谓一心一意一双人的承诺,在十余年前就已经成了笑话?
有人唏嘘,有人沉默,还有一些看热闹。
而此时,安国公走了上来。
“宁绝是吧?”他手里端着酒杯,笑得很是和善:“早听闻你父亲谈起,今日一见,果然少年英才。”
宁绝面无表情行了一礼:“见过安国公。”
“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
安国公手指一招,小厮端来酒杯,他道:“既是妹夫的孩子,那日后就跟文正一样叫我舅舅吧,这一杯酒,算是舅舅的认亲礼。”
谁家认亲礼送酒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