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是货真价实的桃花。
自蜃楼珠内取出,枝上犹带晨露,见者如闻春风之喜。
绮夜合回顾此间战事,忽然想起琨瑶峰上绵延不败的花林。想起年少学剑,师尊捡花枝为兵,道说曾经。
数道强大力量接二连三轰至照羽的面前。
此方天地终于承受不住重压。即便下方天澜城的法华般若阵已经佛光流转,依旧无法阻拦脆弱的空间界壁出现裂缝。
六境威压全然铺开,所有人都动弹不得。
六境,生死道,蓬断草枯,裁花剪叶。
天澜城方圆千里,万花齐哀,草衰叶败。
暗处,一身盛装的天澜城主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天空中两道霞光流彩。修盟果真有人与魔族勾结。
而这背后人是一箭双雕,还是贪心不足,就看这位羁羽剑主的实力了。
因为羁羽剑主的突然出现,便临时改变计划,两式六境,以法剑杀琨瑶峰主,以神通术杀羁羽剑主。如此好高骛远,就不怕竹篮打水一场空?
朝灵渊双手笼在袖中,哪怕身处于此惊世之招所笼罩范畴,依旧如置身事外,八风不动。只有他怀中似有不明显的光华一闪而逝,天上亦有一轮黯月影。
但此时此刻,无人注意天空。
所谓天下大势,究竟是谁的大势?
那道比寻常空间裂缝更加危险的神通术,闪烁着黯淡的墨绿色,终于接触到照羽逆风扬起的宽大衣袖。
执花者神色如常,亦不闪避。
金色的火焰缠绕在他的手上,纵使是虚火,也让他能在一息间无视六境生死道所带来的灵压。
而他出剑,往往不需要一息那么长。
他握住桃花,轻轻向上一挑。
是轻描淡写,也是举重若轻。
如挑春风,如勾明月,如提夜灯。
自东州而来,耗费一条性命方至天澜的六境之招;散发枯朽意境,具象成一柄裁天之剪的神通术本该再迟一步落到照羽身上。
却因为照羽这个动作,恰恰好就落在桃花挑起的枝头。
宛如它主动将破绽递到了剑锋处。
重如渊海的元气自这具不过金丹的肉身中爆发。
一声金铁铿锵,一念无识无明,一刹天地空寂。
世界皆是白茫茫一片。
而在白茫茫中,唯见最中心处,一枝桃花败落又盛开,循环往复。
最终在旧枝的灰烬中,唯余新生的一点明艳。
如当风烛烧成燎原火。
元气爆炸的余波渐渐散去。
法华般若阵隐于无形。随着那枝桃花溃散成灵光,化为无形。天澜城依旧群花争艳,绿柳红桥,可闻莺啼燕鸣,可见万户风烟。
而在天空中,众人惊异地望着连脚步都不曾移动的照羽。
能在这场隐隐象征仙道局势的对峙中拥有一席之地者当然不缺眼力。
这一剑是以神通破神通,是以巧破力,若非这是神通术而是寻常法术,恐怕照羽已经陨落。
偏偏这是神通术。
神通术只重感悟。
但即便如此,以一式金丹修为的担花挑月,破六境的蓬断草枯,岂是人力所能早就的结果?
即便他真有远超于六境的眼界和大道感悟,但他只是金丹!
修真界越界而战的故事比比皆是,但金丹与六境之间,是天壤之别,云泥之分。若是境界可以轻易跨越,世间何来那么多为破境不成而憾恨者?境界对于修士而言,并不仅仅是长生,北方修真界根本不重视长生!
只求大道,只求逍遥。
但若不能得窥大道真意,谈何逍遥人间?
非六境不可窥天,非五境不可蜕凡!
这便是修真界七阶修行体系无可逆转的规则!
五境破六境尚属仙争。四境破五境是越仙凡之限,所以横云剑楼的星辰借剑术本该是今日之焦点。
但金丹破六境,却打破了所有人对修行体系的理解。即便是当年……当年……
羁羽剑主!
莫非只要是羁羽剑选定的主人,便都有通天之能?便都是真正的天赐者?就算是天道意愿,要让玄清折翼,琨瑶坠尘,也偏偏就有一个羁羽剑主横空出世,强行逆转这天下大势,人心所向吗?
众人犹然未从震撼中回神,目光难以从那道身影移开。
在此时此刻,他们只清楚地意识到一件事。
今日之后,玄清剑派依旧是仙道擎天之柱,无人可动摇其地位。
哪怕青黄不接又如何?观这位初入世的羁羽剑主,他能再保玄清剑派盛极不衰五百年。修真界不缺天才,不缺强者,只缺可以一锤定音的强者,只缺能真正打破七重天禁锢的强者。
但想要打破第七重天,让修真界灵气浓度重回修真时代,何其困难?
玄清执剑主燕北川,六境剑者,固守琨瑶永不得出。
明月不见愁之主,剑仙萧棠,重责加身,杀道剑名震天下,仍为情、为俗尘所困。
七杀剑主古静生,生不知来路,死不识归途,无欲无求,无牵无挂,虽为崔嵬剑首,却迟迟堪不破六境。
鹤修翎,比燕北川更早一步跨入六境的剑修,却身似傀儡,甘为他人牛马,早无剑者风骨。
何时秋,六境之修薄暮之身,终点已现。
天下修士,剑界四首余一秋,无人可服众。哪怕紫极乾榜将这五人排出名次,但任谁都知道,除非这五人真正生死相搏,否则难分高下。
可这五人分散天南地北,连遇见都是难得,何况是动手?
若非真正如当年双星一般能够让天下人心服,又如何能无后顾之忧地去攀登顶峰,一窥十天八地隐秘?
何况今日之后,凌沧州可入六境,羁羽剑主已至六境。一宗三六境,天下间有谁能撄剑宗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