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子祺你在哪呢?”
庄怀吟刚下的飞机,左看右看了好久,依旧没见着他那损友。
手机里传来很吵的游戏声,“怀吟你到了?抱歉我给忘了,我马上来,原地等我!”
现在是下午五点左右,首都机场依旧人满为患,这个机场乃至首都,对庄怀吟来说都没有很多的回忆,仅有的那些也是不愿太想的回忆。
没过一会儿冯子祺就到了机场,庄怀吟发了个位置,冯子祺东张西望看到庄怀吟有点卷有点醒目的头发,立马跑过去,一个熊抱俩人差点摔倒。
冯子祺爸爸公司在首都,高考后考了首都的学校。毕业也一直留在这儿,前段时间和女朋友分手了,准确来说是被甩了,他奶奶前几天又旧病复发。心里一直很不好受。
庄怀吟坐在车上问:“你奶奶病更好了吗?之前打电话听你说好像很严重。”
冯子祺开着车,说话正经了些,“更好了,我奶奶前段时间检查出脑肿瘤,但好在发现得早,我看着可心疼。”
庄怀吟说:“那你自己的情况呢?失恋走出来了啊?说的也是,有什么走不出来的,有钱有颜值还有点神经,追你的人会少?”
“你看我状态这么不好像走出来了的人吗?我内心伤心着呢,再说好了就不会叫你来了。”
冯子祺没转头,依旧看着前方认真开车。
庄怀吟道:“我觉得你状态挺好啊,你家有多余房间没有?先将就一下。”
冯子祺回:“我可不舍得你露宿街头,我住着大房子就一个人,当然有了。”
冯子祺在二楼找了个空房间给他暂住,庄怀吟简单收拾了下行李,俩人点了好多外卖,他们一起吃晚饭,边吃边喝酒,喝了很多很多,特别是冯子祺。
庄怀吟不会喝酒,大部分都是冯子祺在喝,喝到后面冯子祺好像是醉了,有点胡言乱语。
第二天庄怀吟起得早,在周围逛了一下顺便把早餐买回,回来时冯子祺刚起,和庄怀吟说的第一句话是“我昨晚没发酒疯吧?”然后很尴尬地笑。
这个画面实在有点搞笑,庄怀吟打趣他:“你脸可都没了呢。其实没发生什么,买的早餐,你将就吃。”
接着他又突然问:“你知道‘月上梢’在哪儿吗?”
“?离这有点远,咋的啦?”
“有点事,要去一趟。”
庄怀吟打开手机看地图,想找一下具体位置。
冯子祺说:“我前几天听到好像说那儿有谁去世了,是一个很有名的医生,你认识那位医生?”
庄怀吟喝着豆浆,“是黄远堂医生,一位很厉害的神经外科医生。下午要过去,你有事没有?送一下我。”
黄远堂医生的葬礼在下午举行,驾鹤西去,享年八十三岁。
到达现场时已有很多人,有人迎接宾客有人眼泪纵横。这儿有许多没有亲缘关系的医治过的患者,或者只是和黄老医生简单说过话的、受过鼓舞的陌生人。
庄怀吟进去放下东西,然后推开一扇门,门内是灵堂,两边放着花圈和花篮,有好多鲜花。
黄远堂的灵柩放在正中间,大厅上方挂着横幅,中心是黑白肖像,微笑中透露着慈祥。
他看到黄老医生的肖像时仿佛又回到几年前的某个午后,庄怀吟主动搭话,说一些玩笑话,或者被黄老医生逗笑。
他记起这位老人家曾叫他:“小吟你要开心一点哦,像我这老头一样,心情好了你就会觉得世界也很明亮很美好”。
正面是很大的一个“奠”字,左右悬着卷轴,卷轴上写的是“风落长空吹往四面八方,典范长存昭后人景仰”。
灵柩前点着许多蜡烛和放着供品,长明灯发出火红的光亮,冒着一些烟。
那些烟一缕一缕飘在空中,而后马上消散,又有新的烟雾升起,庄怀吟隔着烟看得眼前模糊,却转移不了注意力到别处去。
那些在空中飘散到四面八方的烟像在手舞足蹈,奋力地昭示着一些东西,像声嘶力竭在呐喊。
声嘶力竭里喊:“这儿躺着一位德高望重的医生,他一生只为一事,一事做了一生”。
二十三岁,荒原芜壤挡不住豪情万丈,凭满腔热血继往圣开未来,从此愿黎元无病丹药蒙尘。
八十三岁,目之所及皆是物阜民康,鹤驾西去依旧难改心中信仰。
满居杏林六十载,高风亮节昭后人。
庄怀吟出来的时候又看到有人送花圈来,长明灯一直在亮,庄怀吟不知道往哪个方向看,他看到一个年轻人在和别人交谈。
参加黄医生葬礼的年轻人那么多,一样穿着黑色西装肃穆庄重。
可是不远处的人侧对着他只能看见侧脸,一样高挺的鼻梁和分明的下颚线,一样的侧脸一样的脑袋——
是不知道哪天哪个晴日站在哪束光里的徐西淮。
猝不及防,庄怀吟见到了徐西淮,以这样的方式。
那边和对方说完便要走,或许感觉到这边有视线对自己看过来,或许只是本能转过头来。
谁说得准呢?所有的阴差阳错。
谁又说得准呢,所有的命中注定。
目光所及之处的那个人穿着与自己同样的西装,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依旧有一点卷的头发,依旧很瘦,脸因为距离有些远而不真切。
可是他却觉得比任何时候都清晰,与脑海里出现过无数次的影子逐渐重合。
徐西淮只停留一秒,在还未有太大情绪时转身离去,步子都已经迈开。而后他听见一个久违又熟悉的声音叫他,说:
“徐西淮。”
庄怀吟从原地跑过去。
那个声音犹如烟花爆竹噼里啪啦震破着自己的骨膜,震得自己的心脏也跟着一颤。
那是什么样的声音,徐西淮想。
好像穿过一阵很大的微风,传进耳朵里、心脏里。好像昨天就在梦里听见过。
这个声音真让人难过。
徐西淮没回头,依旧离开。他听见后面传来的声响,甚至带着轻微的喘息,又叫一遍自己的名字:
“徐西淮,你停下。”
徐西淮莫名其妙地怔在原地,停下后费了好大的力气,迈出更大的步子近乎逃离。
在距离门两米的地方他的胳膊传来触感,因为抓得太重而有些疼。
徐西淮转头甩开抓着自己的手,那个刚才站着有些远、看不真切的脸庞此刻就在自己眼前——
庄怀吟的确很瘦,反手抓住他手腕时,一只手也差不多能堪堪握住,他的头发依旧那样自然卷,脸颊除了瘦一点什么也没变,甚至看着自己的眼神也恍惚与某天重合。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