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文泽也不敢打包票一定能做成,毕竟他是做武器的,这根本就是两码事。
于是他在往后养伤的日子里,虽然身体不能动,但是脑子里却在设计着几百种结构和机关。
这段时间里,他甚至都没见过老村长的儿子。
对方这么不显山不露水,邝文泽也是愈发好奇起李晏川来。
又过了一个半个月,他差不多恢复了伤势,能下床了。
走出呆了这么久的房间,他看到了客厅沙发上放着的枕头和旧床单,才原来他睡的是老村长的房间。
邝文泽这人不会安心地平白接受别人的好意,但是一旦与人达成某种交易,他就不会对这种事抱有太愧疚的心理。
而他房间的隔壁还有一个房间,那应该就是李晏川的房间了。
邝文泽鬼使神差地走近他的房间,耳朵贴上房门。但是房间里什么声音也没有,一片死寂。要不是老村长说,李晏川从来不肯出房间,他就要以为里面没人了。
他本来想敲门进去看看,但是想了想,还是算了。这人脾气古怪,免得出现矛盾节外生枝,到时候进行锻造的准备工作时再接触这人吧。
老村长现在也不知道去哪了,邝文泽参观起这小小的家来。
屋内面积目测在六十平左右,这还是算上房间的。屋内布局很简单,沙发是经典的广式木椅,黄色的木椅镂空那积了不少灰。一台厚重的老电视上盖着一层格子布,布上也积了一层灰尘,看来平时老村长也没什么时间打扫卫生。
他走进厨房,狭小的空间堪堪站的下一个成年人,而厨房里面还有一个小卫生间。卫生间似乎扩大过,里面放着一个白色的浴缸,墙上的毛巾挂的很低,坐在浴缸里一抬手就能碰到,与周遭格格不入。
老村长方才似乎还在厨房煮着粥,那锅粥飘出阵阵香气,闻得邝文泽又饿了。
他摸了摸肚子,还是忍住了想吃的念头,起码也要等老村长回来才开饭。这个屋子里的陈设过于简单,他逛了一圈就觉得没什么特别的了。
这时,他注意到客厅中间的墙边,地上堆着几块砖,上面放着一个瓦罐子,里面还插着没烧完的香。
老村长原本是不信这些东西的人,但是为了儿子,什么方法都试了个遍。
但邝文泽不信这些东西,他更信自己。
他推开这小平房的木门,阳光直射房门,照的他猝不及防地眯上了眼。他太久没这么直接面对阳光了。他的手搭在眼皮上,好一会才适应了这种光线。
他睁开眼,看到的就是下方一层一层的瓦房和平房,高低错落,凌乱中又有序地排着。再往下看,就是一大片的水田。每一个大格子里面又分出几个小格子,像一个个‘田’字。
远看过去,小小的人们挽着裤腿,穿着水鞋站在田里,提着个大桶往田里撒着肥。再远一点,就是那一大片,两边看不到头的灰绿色树林。绒绒的树顶和蓝天衔接,就像树林朝着天空晕染开来。
眼前的景象绿得纯粹、蓝得干净,像是一幅水彩画。呼吸着这里清新的空气,人的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这是邝文泽在城市里从来没见过的风景,他现在终于理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喜欢回农村养老了。
此时熟悉的声音把邝文泽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可以活动了?”
老村长喜笑颜开,看上去比邝文泽这个当事人还高兴。
“对的,虽然还不太灵活。躺了这么久我都快憋死了。”
他急于下床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怕身体机能比以前差了。
“你比我想象中恢复得还快,我刚刚从上面下来,我按你的需求给你准备了一个工作间。”
老村长指着上方说道。
“带我去看看吧。”
邝文泽迫不及待地说。
他跟着老村长上了两三次阶梯,来到一栋房子。推门进去,最先注意到的就是墙角里半人高的火炉,炉边架着一个风箱。火炉斜前方就是一个圆形的锻造台。火炉的另一面墙边摆着一张长长的铁桌子,墙面上挂着两排的工具。
这里大部分的东西都是新购置的,那些台子什么的则是老村长自己砌的。
他上前拿起手锤在手里颠了两下,满意道:“不错。”
岂止是不错,这反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要不是只答应了他一件事,他还以为老村长这是打算把他长久留在这里了。
老村长听了,忐忑的心终于稳了下来,“那就好,哈哈哈。”
“咕噜。”
邝文泽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他尴尬地捂着肚子。
“走走走,我们回家吃午饭。”
--------------------------------------------------------------------------
老村长站在炉灶前,看着那一锅粥,有些懊悔道:
“哎呀,我应该多做点菜才对。”
“没事,不用麻烦了,就这样就行。”
邝文泽阻止了老村长想加菜的想法,他现在饿得很,再等下去,就饿瘪了。
邝文泽先是勺了一碗粥给老村长,对方却让邝文泽先吃。
“我现在不吃,我先给晏川送去。”
“我帮你送过去?”
“我得看着他吃才放心,不然他是不会主动吃东西的。”老村长无奈道。
邝文泽又勺了一碗,是给李晏川的。
他问:“我可以在旁边看吗?”
“这....”
老村长有些犹豫,主要还是担心李晏川接触别人会应激。
“如果要给他做假肢,我迟早都要和他接触的。”
“唉,好吧。”老村长妥协了,“如果他对你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不要和他计较。”
“这个,看情况吧。”
邝文泽是不会委屈自己的人,看在对方的情况特殊,他才选择了让步。
老村长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能压下心头的不安,调整好情绪,不让自己的担忧影响到李晏川。
他端起粥,朝房间里走去。
邝文泽也端着粥,一边吃着一边跟在老村长的身后。
“晏川,吃午饭咯。”
房门被老村长打开,房里窗帘紧闭,只能通过缝隙里透出来的光来判断早晚。
老村长打开灯,床上被褥里鼓起一团。他轻拍了拍被子,过了一会,里面那人动了动。老村长就像懂了对方的所想,将床上的人扶了起来。
床头是对着门口的,所以此时邝文泽站在他的斜后方,他看不见邝文泽。
老村长挡住李晏川的身躯挪开了,最先进入邝文泽视野里的便是那苍白的手臂。那截手臂太瘦了,而且由于多年的卧床,手臂的肌肉也有了萎缩的趋势,他抓着碗的动作在微微颤抖着。
李晏川小口小口喝着粥,一言不发。
从后方看去,他的脊骨突出,仿佛要戳破那洗的发毛的白色短袖。头发许久没剪,已经长到了肩膀在下一点的位置。要不是李晏川先天的骨架较大,肩膀较宽,邝文泽就要以为这是一个女人了。
其实早在进来之前,李晏川就察觉到这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因为邝文泽的说话声音比较大,而且他的脚步声和他父亲的脚步声完全不一样。
李晏川也听老村长说起过他之前在外面捡了一个人回来,所以很快就猜到了。
他原本想忽略那人的存在,可是邝文泽喝粥的声音实在是太大了。而且,李晏川很清楚地感觉到那人在后面打量着他,那视线的存在感极强。如果那道视线有实体,他的身体已经被上上下下地灼穿了好几个洞。
又过了一会,李晏川实在受不了了,他头也不回,语气不善道:
“出去。”
房内二人皆是愣了愣。
“原来你知道我在啊”邝文泽喝完最后一口粥,说:“那我就先自我介绍一下。”
“出去。”
李晏川放下手里的勺子,有重复了一遍。
“啊这是......”老村长着急了。
“村长,你先出去。这里交给我吧,我跟他说两句。”
“滚。”
老村长夹在两边,十分为难。
“村长,还记得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这话一出,精准拿捏住了老村长。他深深叹了口气,出去了,还给他们带上了房门。
李晏川这时才回过头正眼看向邝文泽。
“什么约定?你威胁我爸?”
李晏川危险地眯着眼,蹙眉看着眼前古铜肤色的男人。
李晏川此时的表现有些出乎邝文泽预料,原本听着老村长的故事,邝文泽想象出了一个皮肤粗糙、老实憨厚、精神状态不好、随时发疯的李晏川。
但是面前这个,除了精神状态看上去确实不好之外,别的都跟邝文泽想象中的不沾边。
李晏川即使躺了好几年,但是脸上的胡子也会按时刮、身上也经常保持着干净整洁。其实也没有真的如老村长所说的自暴自弃。
面对对方的质问,邝文泽如实的说了。
果不其然,李晏川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不需要”。
“你真的不需要?你要是真的这么想,那我也强求不来,但是你的内心告诉我,你很想好起来。”
这个好起来,不只是指身体和上的,还包括了家人。
邝文泽说着,就走到窗边,一把拉开了窗帘。任由阳光透过玻璃窗,投射到地板,整个房间的阴森和湿气逐渐被驱散了。
“你有病啊!把窗帘拉上!”李晏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眼睛刺痛的很。
“就算拉开了窗帘,也不会有人注意到你的。”
李晏川眼间的戾气仿佛要烧了邝文泽。但是邝文泽一点也不慌,这眼神就跟挠痒痒一般,对方的威慑对于他来说不足为惧。
“别无能狂怒了,只要你能下床,想怎么对付我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