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物部神主低沉的吟咏声中,我的耳朵开始嗡嗡作响。戒酒前偶尔也会出现这种耳鸣现象,我并没有太在意。出于本能,我环顾四周,想看看村民们的反应。他们却全神贯注地投入在仪式中,没有一双眼睛在我这个身材高大、穿着随意的外国人身上停留片刻。就好像我这个不合时宜的“异物”根本不存在。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肃穆感,我的注意力转移到了神主身后跟着的巫女身上。她是个年纪大概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高颧骨、天鹅颈、拱形眉,还有着迷人的眼睛和丰润的双唇,一袭白色的绯袴和红色的袴裙,乌黑的长发柔顺地垂落在肩头,身材高挑,颇具镜头感。这种氛围有些令人窒息,所幸神主身后跟着的巫女十分养眼。 如果她换上一身紧身连衣裙出现在酒吧,过去的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上前搭讪。想到这里,我几乎忘记了眼前正在进行的仪式。
艾琳·贝内特的影子突然闪现在我的脑海中,她也曾是个楚楚动人的女子。我们是从何时开始频繁争吵的?算了,这段往事已经模糊不清了。
那位巫女宛如一尊精致的瓷器,轻盈地移动至物部神主身后,将手中捧着的、被白布严密包裹的供物虔诚地递给他。接下来的一幕与我之前在其他神社目睹的任何仪式都截然不同:巫女没有展示曼妙的神乐舞姿,神主也没有继续吟诵祈祷词。相反,囃子(注1)与鼓声戛然而止,拜殿内除了我那轻微的耳鸣外,一片沉寂。物部神主接过供品,默然无语,径直迈向内殿。
就在物部神主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内殿幽暗的门扉之际,一个细微的动静吸引了我的注意。白布下的供物突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仿佛有某种蠢蠢欲动的活物藏在其中。紧接着,一种极度令人不安的声响从内殿深处传来。那声音像次声波,低沉而压迫,持续了不到五秒,却让我耳鸣加剧,整个人如同得了美尼尔氏综合症发作般摇摇欲坠,差点无法站稳。
然而,周围的村民却似乎完全沉浸在一种梦幻般的安宁中,毫无异状。难道是我产生了幻听吗?不可能。自从我离开戒酒中心,就再也没有碰过威士忌或其他什么。我需要清醒一下,我想。这个念头促使我离开了神社的主殿,试图在户外的清新空气中找回理智。
“老师,你怎么出来了?”
雨宫敏夫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他正站在拜殿外抽烟,身着一身浅色的纹付羽织袴,这套行头对他略显宽大,有些滑稽,以至于我一时间没认出他来。
他自嘲般地正了衣襟,解释道:“哦,这个啊。我老婆非要我穿得正式点,说是尊重传统,这身还是问五郎借的呢。”
“祖父江没来吗?”
我这才意识到,在拜殿里没有看到祖父江夫妇的身影。
“对啊,五郎那家伙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连里子也不让来。得罪了神主大人,以后都不知道怎么样呢。还有啊,小清水那家伙也是,这种时候也缺席。”
“怪不得,我只看到小清水太太。”
“不过也没办法,吃公家饭的嘛,要去狐火垰巡视嘛。”
雨宫缓缓吐出烟雾,告诉我狐火峠那边有很多废弃的建筑,为了防止登山者和好事的废墟爱好者进去,县警常组织当地警察巡视,小清水自然要参加。不过他还提到,90年代曾有一个恶名昭彰的教团在狐火峠有据点。那个教团的名字在此我不便提,当年这些恶棍曾干下了一连串骇人听闻的暴行,甚至连远在英国的我也有所耳闻。
“听说狐火垰现在还会有人看火光哦,搞不好是什么黑色梅撒。”雨宫越说越兴奋。
我知道他想说的是“黑弥撒”,但据我所知,那个教团虽然恶贯满盈,却和恶魔崇拜毫无关联。这大概又是某个喝醉的酒鬼胡诌的故事。
我抓住机会,开始打听刚才祭祀仪式的细节。我必须弄清楚那诡异的声音究竟是我戒酒后的后遗症,还是另有原因。
“你们这里的人都很虔诚啊,刚才那个仪式很特别,是吗?”我试探性地问道。
他耸耸肩:“那个啊,我也不太懂呢,我问过老婆和丈人,他们也都只说是自古以来事代主大人的供奉仪式,保佑风调雨顺之类的老生常谈。”
我想进一步确认那个白布下的供物,于是开口道:“那个巫女手里的……”
“嘿嘿,老师啊,你也看中水野小妹妹了啊。” 雨宫一脸坏笑打断了我。
很遗憾,雨宫猜错了,我对那个巫女毫无兴趣。
“那个巫女吗?上次来倒是没见过她。”
“对吧,那个尤物在这种乡下地方可是稀罕得很。她不是本地人,不会天天在这里。我猜今天不少年轻人来参加仪式,恐怕就是为了看她呢。”
“我其实想问你,知道她手里的供物是什么吗?我刚才似乎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