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稍微有些惊讶:“你不是本地人,怎么知道10年前的事情?”
雨宫和我说过自己是上门女婿,三年前才来到D村。
他又叹了口气,脸上闪过一丝苦涩:“都是听我老丈人说的。哎,当年要不是我在公司搞砸了混不下去也不至于沦落到这地方。
“啊,抱歉,我说岔了。不过后来五郎和神主大人之间的关系并不融洽。我听说去年改建神社资料馆的时候两人吵了一架。”
“物部神主?”我脑中又浮现出那个中间管理层先生的形象。
“对啊,这地方你也看到了,这些人口支撑不起一个行政机构,有什么事情大家都找神主大人商量,他就和村长差不多。”
“所以是物部神主解雇了祖父江五郎?”
“不是啊。”雨宫摇摇头,“是五郎他自己不干了,除了修补自己家还有你现在住的房子,他再也没有做过木匠。”
“那祖父江家现在和物部先生关系很差吧。”我莫名有了兴趣,大概是因为和祖父江家现在走得很近吧。
“哦,那倒没有,神社的物件明明都可以找外面批发商进货的,但还是和以前一样从祖父江商店采购。”
我喃喃自语:“这可有些奇怪啊。”
“奇怪什么,只能不愧是神主大人啊,气量就是不一样。” 雨宫有些喝多了,舌头开始打结,“要知道,狐火垰那一带土地都归事代神社所有呢,”
“不过我说老师啊,您好像不怎么去神社啊。”
“事代神社有什么可看的吗?我去过觉得很普通。”
其实是因为担心暴露自己并非民俗学者,来到D村一周以来,我都没有去拜访过神社。
“平时是这样,可过几天有事代祭,这玩意儿……可……可厉害着,您可一定……一定要去看看。”和往常一样,雨宫又在和客人聊天时自己喝多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里,村子里的气氛确实变得不一样了。
街道上多了许多陌生的年轻面孔,他们大多操着标准的东京腔,却熟练地穿梭在D村中。这场景让我想起了此前游历日本时,在其他乡村见到的节日景象。
祖父江里子看起来比平常更加疲惫,眼睛下面有明显的黑眼圈。我忍不住问起这些变化,五郎告诉我,这些都是长期生活在大城市里的D村年轻人,每年这几天会不约而同地回到故乡,为即将到来的祭典做准备。
只不过他说这话时,语气中充满了不屑。我能感受到他对妻子去帮忙筹备祭典的不满,但具体原因他并未多说。
好奇心驱使我查阅了维基百科上有关事代神社的词条,结果只找到了寥寥数语:供奉着名为事代主的神灵。如此简短的说明,“事代祭”看来只是一个普通的乡村祭典,与众多日本乡村那些类似五朔节(注2)的仪式并无二致。
当然,到了事代祭开始的那天我还是去了事代神社。此前,我曾多次游历日本,目睹过许多偏远乡村如何通过各式各样的祭典来振兴地方经济和吸引游客。
然而,D村却与众不同。这里既无贩卖章鱼烧的小摊,也没有兜售地方特产的商贩,更别提蜂拥而至的游客了。而那些来自大城市的年轻人肩扛神轿,这幕场景在日本司空见惯。
但与其他地方热闹喧嚣的祭典迥然不同,D村的氛围格外静谧。空气中飘荡着檀香和松木的清幽,只有轻微的脚步声和衣袂摩擦的沙沙声打破了这份宁静。
村民们则以庄重而虔诚的态度完成着仪式的每个环节,他们的表情严肃而专注,仿佛复活节期间,圣公会信徒们在参加圣餐礼仪。
仪式达到高潮时,物部神主换上了青色狩衣(注3)开始吟咏祭文。尽管我的日语不差,甚至能解读一些古文,但他咏唱的词汇却让我茫然不解。我甚至确信,其中一些音节根本不在标准的五十音图之内。
接下来的事情让我以为自己在观看的并不仅仅是一场普通的乡村祭典。
注1:《远野物语》 日本民俗学家柳田国男于1910年出版的着作,记录了岩手县远野地区的民间传说和怪谈故事。书中描述了该地区的神秘生物、妖怪、灵异事件等,展现了日本农村的古老信仰与风俗。《远野物语》被认为是日本民俗学的开创性作品,对后世妖怪文化和乡土文学产生了深远影响。
注2:五朔节(May Day) 欧洲传统的春季庆典,通常在每年5月1日或其前后庆祝。它起源于古代凯尔特和盎格鲁-撒克逊的庆典,象征春天的到来和自然复苏。典型活动包括舞蹈、绕五朔树(Maypole)以及加冕五朔女王(May Queen)。
注3:狩衣是一种日本古代贵族及武士阶层在非正式场合穿着的服饰,通常用于狩猎或日常活动。其设计宽松、轻便,象征地位与身份。乌帽子则是一种黑色的传统帽饰,通常与狩衣搭配,特别是在神职人员或仪式场合中使用。这两者的组合常见于神职、贵族或武士在特定仪式和祭祀中的装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