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来到了大昭王朝的腊月时节。
苍术考虑到苏木身上的伤势不适合长途跋涉,如果把他带离得太远,等到他痊愈之后想要回到石塘村就会面临长途奔波之苦。于是,苍术决定暂时带着苏木留在南琼州的景龙城,让他好好休养身体。等到他康复之后,如果他想返回石塘村,自己可以亲自送他回去,然后再考虑后续的计划。
景龙城作为南琼州的第二大城市,与天泉宫所在的原南诏国国都、如今南琼州的州府所在地——蒙舍城相邻,这两座城市的气候非常相似,尤其适合冬季居住。
苍术拿出怀左为她准备的大部分旅费,在景龙城外的平民区租下了一间简陋的小屋。随后,她每天都会易容成少年人的模样,前往城中的一家医馆担任配药小工,通过这份工作赚取钱财来解决她和苏木的一日三餐。
苍术在这个医馆,犹如鱼入大海一般,接触到了许多她自己过去不曾见过的草药,她每天都沉浸其中,觉得十分有趣。甚至她自己又如神农尝百草般,根据景龙城附近盛产的药材,研究出了一些新的平价又好用的药方。这些药方犹如一把火,瞬间点燃了老板胡前的名气,来问诊买药的客人如潮水般涌来,一日多过一日。
老板感觉自己捡到了宝,苍术不仅手脚勤快,人又机灵好学,老板很是喜欢这个小伙子。因此当听说他家中还有一个重病的父亲,便主动地给她加了月钱,还允许她随便取用医馆里那些价格并不算昂贵的常见的药材。如此,苍术和苏木两人也就算安顿下来了。
这一日到了腊月初七,次日便是腊八节。
腊八在南琼州算不上什么重要节日,只是这里的民间仍旧流传着一些风俗习惯。于是老板告诉苍术,明日给她放一天假,让她回家陪陪老父亲。
苍术听了非常高兴,她兴高采烈地跑到街上,准备买一只香喷喷的烧鸡,再买点可口的小菜,准备明日和苏木一起大快朵颐,好好享受享受。
腊月里,街市上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就像一坛陈年老酒,醇厚而香浓。人们纷纷涌上街头,忙碌地筹备着年货,好一幅热闹繁忙的景象!
商铺里挂满了红色的灯笼、春联和各种吉祥物,将街市装点得喜气洋洋。摊主们大声吆喝着,招揽顾客,货架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商品。糖果、瓜子、花生等零食堆积如山,吸引着孩子们的目光;新鲜的水果、蔬菜和肉类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主妇们精心挑选着;还有各种年画、窗花等传统装饰品,为新年增添了喜庆的氛围。
人们三五成群,一边挑选年货,一边互相交流着过年的计划。笑声、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一曲欢乐的迎春交响曲。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对新年的期待和喜悦,街市上弥漫着浓浓的年味和温馨的气氛。
疲惫不堪的苍术正坐在路边茶摊悠闲地喝茶,突然看到人群像被惊扰的蜂群一样,被训练有素的军队驱赶至道路两旁。他们身着鲜亮的铠甲,手持锋利的武器,动作整齐划一地肃清着道路,为车辇开道。
不知情的人们纷纷踮起脚尖,像长颈鹿一样努力地伸长脖子,试图看清楚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急切与好奇,似乎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充满了期待。
片刻之后,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激动的呼喊声:“是六皇子!是六皇子的车辇!”这声音如同平静的湖面上投入了一颗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路边的众人听闻此言,纷纷将目光投向了车辇的方向,他们的眼神中流露出敬畏和好奇的神色,仿佛那车辇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牵引着。
苍术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惊讶之情。她明明听说皇帝一行人早已启程返回晔城,可为何此刻萧亦桓会出现在景龙城中呢?难道说他一直没有离开不成?带着满心的疑惑,苍术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望向了车辇行来的方向。
只见护卫的军队则整齐划一地列阵两旁,他们身着鲜亮的铠甲,手持锋利的武器,威风凛凛。
就在这时,苍术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位于领队之位,那人正是霍时晏。在他之后,是一辆装饰华丽的车辇正缓缓地向前行进,后面还有军队断后。
霍时晏身骑骏马,身姿挺拔如松,银色的盔甲在夕阳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他高大挺拔的身影透露出一种威严,仿佛与周围的世界隔绝开来。他的眼神冷漠而忧伤,宛如高山之巅的冰雪,令人不敢轻易接近。他的黑发随风飘扬,与银色盔甲相互映衬,更显英姿飒爽。此刻他的存在仿佛超越了凡人,宛如从天而降的神只,令人心生敬畏。
茶摊的老板张婶儿一边倒着茶水,一边压着嗓子低低地感叹道:“这位霍小将军长得可真俊呐!比起他那位兄长来,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之前霍将军娶妻的时候,不知道碎了这景龙城中多少姑娘们的心呢,这下可好啦,又来了一个更俊的!”
旁边卖鲜花饼的花大姐闻言,也凑过来接过她的话头说道:“哎哟哟,可不是嘛!不过那霍将军倒是挺亲民的,你再看看这个霍小将军,虽然长得确实英俊,但是浑身上下冷冰冰的,活脱脱就是一座大冰山啊!”
张婶儿听了,却是立刻反驳道:“花姐儿,你这话就不对了!这样的冰山将军才更招人喜欢呢,对谁都一副面孔人人平等嘛,毕竟霍将军已经是他娘子一个人的喽!”
说完,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放低了声音,痴痴地笑了起来。
张婶儿突然好奇地压低声音问:“圣上不是早就从温泉行宫回晔城去了吗,这六皇子怎么才往回走?难道他遇到什么事耽搁了不成?”
花大姐赶紧把张婶儿拉到自己身边来,同样也压低了声音,轻声说:“哎哟,你没听说吗,圣上刚给六皇子殿下和那凉国来的和亲公主赐了婚,但谁能想到当天天泉宫就发生了塌方。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据说那公主和五皇子一起被埋在天泉宫的塌方里了,圣上得知后立即派人连续搜救了七日,可惜最后还是发生了几次后续的塌方,死了不少搜救的士兵,大家心里都清楚,和亲公主和五皇子恐怕已经殒命了。”
张婶儿眉头一挑,一脸疑惑地又问道:“那公主既然跟六皇子有了婚约,怎么又会跟五皇子一起被埋了呢?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内情啊?”
花大姐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说道:“那谁能知道呢?不过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位传闻有一大群红颜知己的六皇子竟然如此痴情!他执意要带领一队人马继续坚搜救公主,因此独自留了下来。”
张婶儿听完备感惋惜,轻声叹息道:“唉,真是造孽哟。”
坐在她们身后茶摊上的苍术,将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全部听进耳中,得知萧亦桓在众人已经放弃后,又坚持找自己那许久,她的心里犹如打翻五味瓶般难受,一股闷气堵在嗓子眼儿,憋得胸口发胀,眼眶发热。
她慢慢地抬起头来,眼神恰好落在此时此刻正在率领这支返回晔城的车队的霍时晏身上,只见这支车队正由远及近朝着自己所处的方向缓缓驶来。她的目光犹如钉子般牢牢地锁定在马背上的那个男人身上。
自从上次在晔城医馆不欢而散以后,他们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相见了。哪怕是上次在石塘村,她也仅仅只是听到了霍时晏的声音罢了。因此,尽管明知现在应该尽快逃离,但一想到以后可能再也无法见到他,苍术便贪婪地想要多看他几眼,整个人宛如被施加了定身咒一样,双腿难以挪动分毫。
苍术浑身僵直地坐在路边的茶摊上,眼睁睁地看着霍时晏骑着马从自己的正前方驶过,然后离开,紧接着又看到他搭乘着萧亦桓的马车从自己的正前方驶过,再次离开。
随着车辇渐行渐远,负责开路的军队重新跑到了队伍的最前列,周围的人群也逐渐恢复了往日的模样。但方才的于人群中看到霍时晏的场景却深深烙印在了苍术的心中。
张婶儿提高了嗓门,对花大姐说道:“依我看呐,这六皇子从今往后怕是再也不会踏足天泉宫喽,这儿俨然成了让人心碎之地呀。”
然而,花大姐却有不同看法:“不知怎的,我总觉得那位霍将军身上也散发着一股无法化解的哀愁呢。哎呀!难不成他要一路护送六皇子返回晔城吗?若是他真走了,我才会哀伤至极呢!”
正当花大姐说这话时,她的相公恰好赶来,二话不说,抬手就狠狠地在她的臀部拍打了一下,并嗔怪道:“你这个妇人,莫非是见我年事渐高、容颜不再,就动了红杏出墙之心不成!”
听闻此言,隔壁的张婶儿以及前来购买鲜花饼的姑娘们皆忍俊不禁,纷纷掩面而笑。
苍术却并未露出一丝笑容,因为她同样感受到了霍时晏那深深的忧伤。她默默放下两枚铜钱,缓缓站起身来,神情恍惚地离开了茶摊,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苍术并不知晓,就在她转身离去之后不久,霍时晏心急如焚地朝着刚才她喝茶的茶摊疾驰而来。他神色焦急,一到茶摊便迫不及待地向张婶儿发问:“大婶,请问您是否看到刚才在此处喝茶的那位小公子去往何方了呢?”
张婶儿与一旁的花大姐皆瞠目结舌,难以置信眼前这位冷若冰霜、令人望而生畏的霍小将军竟然会出现在此地,并主动开口与张婶儿搭讪。
张婶儿惊愕得愣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般地伸出手指,朝着苍术方才离去的方向示意道:“我见那孩子朝那个方向走了。”
然而,她的话语尚未落定,霍时晏已如离弦之箭般迅速追了上去。
… …
腊八源于佛教,所以民俗中颇多与佛教相关。
腊八当日,街巷中有僧尼,三五人一伙,结队念佛,用镀银的铜沙罗或上好的盆器,里面安放一座金铜或术头制成的佛像,浸泡在香水中,并用柳枝蘸着香水,为佛像酒浴,挨家挨户化缘。
苍术此时正热火朝天地在厨房里忙碌着,一门心思地要给苏木做出一顿丰盛美味的午餐来。而苏木则独自一人待在院子里,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只正在煎药的药罐,偶尔还会拿起一旁的扇子轻轻扇动几下,以保证火候恰到好处。经过一段时间的调养,苏木身上的伤势已经明显好转了很多。
此刻,苏木心中暗自盘算着,等和苍术一同过完这个除夕夜之后,就不再继续连累她了,到时候自己便返回石塘村去。毕竟一直麻烦一个姑娘家也不是长久之计,而且他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存在而给苍术增加更多的负担。
想到这里,苏木提高音量对着厨房方向喊道:“阿苍,需不需要我过来帮你烧火?”
很快,苍术的回应声从厨房里传了出来:“不用啦苏大叔,你只要看好你那边的药罐子,别让它煎糊了就行。放心吧,午饭很快就能做好,咱们马上就可以开饭咯!”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敲门声突然响了起来,打破了院子里原本的宁静氛围。苍术闻声从厨房里探出脑袋张望,由于今天不必外出,所以她并没有易容乔装,露出了她白皙娇美的脸庞。
只见苍术压低嗓音对苏木轻声说道:“苏大叔,记住千万别去开门哦,要是再像之前那样把吃的给他们拿去化缘了,咱俩今天中午可就只能喝西北风啦!”言语之间透露出一丝无奈与坚决。
苏木听到这话,心中略有迟疑。他挺愿意布施的,但是毕竟这段时间以来,他的衣食住行全依赖于苍术,若是不顺从她的意思,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思考片刻后,他轻轻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见此情景,苍术方才放心地将头缩了回去。正当她准备继续忙碌时,院门再次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苍术心中不禁涌起一丝怒火,这些和尚为何总是偏爱到穷苦百姓家化缘,而不去那些富贵人家呢?
这般想着,苍术手持锅铲,怒气冲冲地朝着院门走去。口中还念念有词道:“我们家今日做肉,你们想吃吗?”说话间,她已猛地拉开了院门。
然而,当她看清门外站立之人是霍时晏时,手中的锅铲竟不由自主地掉落到了地上。
霍时晏身着一袭洁白如雪的衣袍,他同样瞪大双眸,难以置信地凝视着眼前这位身穿粗布衣裳,但依然清丽动人的少女。他的目光中交织着错综复杂的情感,激荡的心情犹如汹涌澎湃的波涛一般在眼底翻涌,仿佛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强大力量紧紧束缚住了。
他的喉咙不自觉地紧绷起来,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声音如同被卡在喉咙深处一般,怎么也发不出来。望着眼前的少女,他的心中涌起一阵欣喜若狂之情——她竟然还活着!这实在是太令人感到欣慰了!
霍时晏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在少女身上游移,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来确认她的真实存在。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他们就这样默默地对视着,彼此的目光交汇在一起,仿佛在无声地传递着千言万语。
尽管内心激动万分,霍时晏还是强忍着情绪,试图让自己保持镇定。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竭尽全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要那么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