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距离赵宗熠离开这个世界,还剩下三个多小时,也就是一个半时辰。
“咳。”
寂静的牢房忽然响起一声女子的干咳,值夜的两名金鸳盟弟子立刻惊醒,连忙起身行礼,而后快速退下。
赵宗熠的身上全是伤口,哪哪都痛,根本睡不了,他算是第一个发现角丽谯进来的人。
角丽谯打开牢门,进去后,将一个小药坛放到了赵宗熠的跟前。
“这就是你要的百药神露。”
赵宗熠凑上前嗅了嗅,即便没有掀开药坛上面的布封,依然可以闻到一股浓郁的药香。
他仅是闻了几下,顿感神清气爽,真不愧是糅合了百种珍贵名草的药汤,确实不凡。
“圣女大人稍等,待我试过药,若还有命在……”
角丽谯见赵宗熠瞬间精神好了很多,还以为对方回光返照了,急忙打断道。
“不必验了,如果药魔想要下毒,只需在药坛外面涂毒,就能毒杀了你,他很是宝贝这坛药汤,不会污了里面。”
她催促道:“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尽快交代。”
赵宗熠抱起药坛,转身将其“藏”进了干草堆里,实则在掩埋干草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将药坛收进了通天之目。
做完这些,他回头笑道:“圣女一个人来见我,是想问南胤之事吧?”
角丽谯不耐烦道,“废话少说。”
赵宗熠慢悠悠的回答道:“你知道朴锄山的一品坟吗?”
角丽谯眉眼微挑,她当然知道一品坟,那是“废太子”芳玑王和王妃的合葬之墓,是熙成帝派遣南胤巧匠所造,里面除了那些极其贵重的陪葬品,还遍布着各种各样的诡异机关,在江湖上名气极大。
近百年来,无数的土夫子有去无回,其中不乏行业翘楚,让一品坟变得更加神秘莫测,逐渐演变成了今时今日的江湖传说。
“知道。”
赵宗熠缓缓说道:“百年前,芳玑王是熙成帝的长子,亦是储君,他因谋反而被赐死,无法葬入皇陵。但疼爱长子的熙成帝还是秘密为芳玑王修建了一座陵墓,名为熙陵,也就是江湖人称的一品坟。”
他故意看向角丽谯,“他的王妃也合葬在那儿,正是南胤的亡国公主。”
角丽谯更加不耐了,打断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在江湖上也不算什么秘闻。”
“圣女莫急,请听老朽娓娓道来。”
赵宗熠忍痛侧过身,牵动了伤口,疼得头晕目眩。
他强吸一口气,说道:“芳玑王争权失败,也输掉了自己的性命。而胜利者是谁呢?他的弟弟,宗亲王,也就是之后的光庆帝。”
“当年,南胤公主自知难逃清算,于是秘密召来了一名南胤术士,想让术士把她与芳玑王的儿子带离京城。不曾想,途中出现意外,术士没能接到孩子。”
“于是,那术士心一横,决定潜入皇宫,刺杀光庆帝,替南胤公主报仇。”
“圣女,是想先听术士的结局,还是那孩子的故事?”
角丽谯回答道:“南胤公主的孩子。”
赵宗熠点头,接着说道:“孩子被芳玑王的心腹救出了京城,从此隐姓埋名,远离尘世,如此过了几十年,安然逝世。”
角丽谯将信将疑,追问道:“然后呢?他有孩子吗?”
赵宗熠笑道:“当然有,他改姓李,子嗣延绵至今。不过二十多年前,李家因救人得罪了山匪,被满门屠杀……”
角丽谯闻言,脸色大变。
“全被杀了?”
赵宗熠咧嘴一笑,心知接下来要说的,才是重中之重。
“不,有两个男孩儿躲过了此劫。他们没了家,成了街边流浪的乞丐,庆幸的是他们没过多久,就被父亲的好友寻到了。”
角丽谯红唇微张,不由自主地攥拳,脸上莫名有了一丝慌乱。
“小乞丐?正好与……”
怎么正好与单孤刀的幼年经历类似?莫非,单孤刀与李相夷是亲兄弟?
她厉声问道:“收养这两个孩子的人,是漆木山夫妇?”
赵宗熠点头道,“没错,是他们。这两个孩子,哥哥叫李相显,弟弟叫……李相夷。”
角丽谯有些失态地狞笑道:“李相显?不是单孤刀么?怎么还有李相夷?荒谬至极!你以为我会信你?”
赵宗熠不徐不慢的说道。
“李相显为了照顾年幼的弟弟,重病缠身,最后不治而亡,他临终前将弟弟托付给了一个好友,也是一个小乞丐,叫……叫什么来着?”
他故意顿了顿,笑道:“好像是叫,单,孤,刀。”
角丽谯此时的心境已经全乱了,顾不得赵宗熠的满身血污,伸手抓住他的衣领。
“你有何证据?”
赵宗熠疼得直冒冷汗,挤出一个笑容,“证人有,便是漆木山夫妇。证据也有,李相显将自己那枚南胤皇族样式的玉佩给了单孤刀,但李相夷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玉佩,足以证明他的身份。”
随后,他更是语出惊人。
“而且,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业火母痋是南胤亡国公主用自己的血培育而来,只有她的血脉才能驱使。等你们找到了业火母痋,不妨让单孤刀试一试,看他究竟是不是芳玑王与南胤公主的血脉。”
角丽谯松开赵宗熠的衣领,失神了好一会儿。
“你为何知道这么多秘密?难道你是朝廷的人?皇城司?还是监察司?等等,难不成……你还知道业火母痋的所在?”
赵宗熠坦然道:“知道。”
角丽谯此时已经没了之前的从容,惊骇、无措、欣喜等情绪写满了整张俏脸。
她急切的问道:“快说,母痋在哪儿?”
赵宗熠却在这时,卖起了关子,“圣女,一坛百药神露只够我说到这里,你要是还想听下去,就得另拿报酬了。”
角丽谯怒形于色,直接拔出佩剑,瞬间削掉了赵宗熠的半只左耳,“你当真是不要命了?”
赵宗熠抬起自己那两只早已没了手指的空手掌,冷笑道:“圣女应当看出来了吧?老朽吃软不吃硬。”
角丽谯忍住怒火与杀心,“你还想要什么?”
赵宗熠微笑道:“金银财宝即可,如果圣女愿意给我十万金……”
角丽谯收剑回鞘,斥道:“荒郊野地,我上哪儿给你弄来这么多金子?如此贪得无厌,你也不怕闪了舌头?”
她从腰间的绣花荷包里,拿出几张折起来的银票,扔给了赵宗熠,“这是三千两银票,对你来说已是一笔巨财,见好就收,方能活命。”
赵宗熠嗤鼻,他要这些银票有什么用?难道《知否》的钱庄还能认《莲花楼》的银票么?
“我不要银票,只要真金白银。”
角丽谯跟不上赵宗熠的脑回路,在她看来,对方的命都快没了,还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实在太过愚蠢。
什么《扬州慢》内功心法,百草灵露和金银财宝,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现在命都要没了,要来何用?难道拿来陪葬吗?
“等明日天亮,我再为你备好厚礼。你先告诉我,南胤公主的母痋在哪儿?是不是在京城?”
赵宗熠摇了摇头,正色道:“我这具残躯,恐怕撑不到天亮了。今晚子时之前,你如果能凑齐黄金万两,我们才能聊下去。”
角丽谯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你觉得自己快死了,还要金银作甚?”
赵宗熠随口胡诌道:“正是因为要死了,才更应该抱着金银财宝去地府,不然拿什么收买判官?如何投一个好出身?”
“愚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