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袁先生也知道骆平阳沉得住气,所以也没提给骆平阳寄样刊。这样正好。
陈广辉来了一趟,也去了张百惠家,然后又走了。
他也看了骆平阳的那封信,觉得骆平阳开始渐归正途了,总算是不仅仅光写小说了。但是,骆平阳从地区文联带回来的期刊也必须带走。操了那么多心不能白操!
于是,志得意满又踌躇满志地回家找他三弟的麻烦。
考不上?给我往死里考!
老骆果然又是叫骆平梅回来了一趟,还是送东西,过年的福利。意外的是,还有给骆平阳买的一双新式棉鞋。
上海产的“登云”牌!我勒个去!
最少也得四十块钱啊!
骆平阳疑惑的眼神里,有没有感动的热泪不知道,但是惊恐肯定是有的。
这是有事儿啊!
到底是遇上了什么样的大事儿难事儿,使得这个家里的哪位神仙想出这样万不得已的办法,就是为了让骆平阳豁出去找找门路?
骆平梅不快地瞪了骆平阳一眼,又眼中带火地喝道:“你想啥呢?咱爹,他,不是,觉得…你其实也挺不容易的吗?”
皮棉鞋在骆平阳一开始听到骆平梅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撒手掉在了地上。
最后坚持听完了,骆平阳已经放弃治疗了,结果就是单纯的没有感动,只有神游。不可遏止的神游。长着一双过期作废的神奇小翅膀,不能自已地神游太虚,仿佛看到了某个傻老头儿被限制了自由,或者掩饰着某种不小的害我不利我的现实目的。
骆平阳觉得这个世界出现了乱码。
“咱家就你的脚主贵,给你这一双最贵的皮鞋!”骆平梅不满得快要喊出来了。意思当然是对骆平阳的不领情,相当的愤怒。
可是,这双皮棉鞋是真的很丑啊!
凭什么啊?
凭什么要我背起偌大的思想负担和道德包袱,去穿上一双最不喜欢的丑陋的皮棉鞋!
骆平阳能穿皮鞋,也会穿棉鞋,可就是无法接受皮棉鞋,尽管他深知BJ的冬天有多冷。相反,到了冬天骆平阳喜欢的是那种劳保棉鞋。一旦气温略为回升,他就会穿回皮单鞋。嗐,连皮鞋都说不清楚了。
后来才知道,那双皮棉鞋不是老骆和骆平梅之中的谁买的,而是人家送给老骆的。
正巧老骆的脚小一点又宽一点,穿着不合适,正巧老骆确实想了,过年似乎该给骆平阳添一双新鞋了,正巧有人觉得似乎应该赶在年节时送给老骆什么了,当然也是正巧老骆的科长费科长调整去了综合科当科长,老骆被指定代为规划科的负责人,正巧这又赶上了要过年,于是正巧……
原来是收礼了,老骆已经学会接受“实惠”了。
反正“登云”已经收下了。算是那块“钟山”手表换来的吗?
虽然骆平阳还是喜欢穿劳保棉鞋,但,也不能把“登云”给扔了啊。问题是只有一双,否则顺利和立山……
好了,跟姐姐骆平梅说不清楚,也不宜多说。最后,只把写好的稿子交给她带走。骆平梅的优点之一就是谨慎稳妥,尤其是对待与挣钱有关的物事。她认为,没本事挣钱不要紧,但凡能挣钱的任何最小的东西,都必须得到珍视。
现在骆平阳又在写的短篇是《人人都是课代表》。这个短篇是真的短篇,横竖都不会超过一万五千字。春节前就这几天时间了,想多写也不大可能。
骆平阳想用三天搞定,哦,最多再用半天的时间修改。老是被省地两级文联捧着,又给钱又出力的,还小心翼翼地遮护着,自己不出勤也不出力那是不对的,谁也不该惯着你。好在八五年的成绩还算不错,两个中篇一个长篇,能不能获奖先不说,总归上一个长篇在天字号上,怎么也不能说不过去就是了。
“课代表”其实是一种现象。
在社会上,总有人喜欢老往领导身边挤,眼前晃,哪怕是最小的领导。即便无可提拔他们,那也要去找存在感。
能谋利自然是最好,实在无利可图,能得到机会打小报告贬损别人也是好的。而且这样的人还贼多贼多,其实就是贼。
遍地都是。
评价逻辑与评价标准是没有的。
被物质主义和权力价值覆盖得密不通风严丝合缝。包括在每一个家庭内。
骆平阳写了九个相对独立的小故事。从一个小故事演进到下一个小故事,相关的人物串起一个个故事,又在一个个小故事里“渐露峥嵘”。
小说里有好人有好报的善意,更有对坏人活千年的警醒。善恶与贫富无关,与城乡也无关,但与贪婪和仇恨有关。
骆平阳的笔下有农民包括民办教师,农村基层干部,乡镇工作人员,县城科室主任,市级工商管理干部,省城国企领导的司机等等,当然,也有中小学生。
小说的行笔里,很多看似无意识的笔触和处理,很多小小的意外和转折,但其实又是固执地表达着骆平阳的理解或理念。
人人都是课代表嘛,怎么会一直温情脉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