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日,南星出城时,竟然看到衙差拎着水桶,油刷把前些日子贴上去的赖二毛寻人告示撕扯了下来,遂好奇的上去询问。“
衙差大哥,这人找到了么?”
苏梅明明在自己家中,和婆婆缝补绣织,南星却装作路人,这装傻充愣的本事真的让人瞠目结舌。
衙差笑了笑,说道:“找什么找啊,赖二毛人都没了,官老爷还赚了十两,这告示没什么用了。”
南星接着询问道:“人没了?怎么会没了呢?十两,什么十两,发个告示人没找到还要交钱?”
衙差耸了耸眉,疑惑的看着南星,“你是他什么人?怎么这么关心?不会是他偷猪肉的同伙吧!”
南星连连摆手,说道:“不是,不是,我家中卖肉怎么会去偷,只是好奇而已。”
衙差上上下下打量着南星,拖长了音调说道:“哦——,你是卖肉的张家娘子啊。这官家有规定,寻人得收费,官费最低十两起。天天有人丢,这价要是低了,寻人告示能贴满整个镇子,不得把我们累死。”
衙差往墙上又刷了刷,继续说道:“这贴告示是一回事,人要是真找着了,还得再付十两赏钱。现在这小子死了,倒省了十两。”
南星好奇的追问道:“这人怎么会没了呢?”
衙差换了副略带感慨的语气:“不过话说回来,那小子偷东西也太没眼力见儿。挑个小地方小偷小摸也就罢了,居然胆大包天,多次跑到鲜膘坊偷东西。每次还拿走那么大一条猪肉,一次、两次、三次,老板娘也不知怎么回事,次次都跟没看见似的。可店里伙计急了呀,吵吵嚷嚷就打起来了。法不责众嘛,也不知道是谁下了狠手,人就这么没了。反正也没有家属追究,这事也就这么了啦。”
衙差连说带比划的讲着,南星听了,心中五味杂陈,多日前见到赖二毛,还以为他活下来是改邪归正好好过日子了,谁承想是这样的结局。
酉时回到家中,浩浩荡荡的官差,占满了整个街巷,邻里街坊都被拉了出来询问,南星颤巍巍的走过去,看衣着似锦衣卫的官差,拿着画像走了过来,命令的口气盘问道:“你可认识此人?”
南星看了一眼,画像上人明明是张五,可是文字上写的张差,抬头看了眼街上被盘问的街坊们,街坊们都在摇头否认,随即说道:“不认识,没见过”
官差又随即问道:“这附近可有叫张差和刘二的?”
南星摇了摇头:“并没听说过”,可是官差并不想就此结束,走至各门各户逐一排查盘问。
盘查到了第二日上午,官差才散去,小镇西北角整个峪口都人心惶惶的,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南星也因为官兵把守着城门,没能出去溪边,不过这两日浣洗的活计也少的很,转身去了张五家;
张五本不是当地人,算是倒插门,跟着妻子岳父住在这里,南星进了屋,五嫂李氏带孩子在家,哭的两眼猩红,随即问道:“五哥呢?”
李氏哭唧唧的把前因后果道来。张五常年上山砍柴营生,半月前宫里来的公公李自强和李万仓五个铜板要强买下本来说好二十两银子的柴草,张五不从,他们就把柴草堆烧了。张五怕知县不管,便去蓟州府衙喊冤,结果被当做疯汉轰走了,张五怒火攻心,想起了宫中的买办掮客的舅舅马三道,便向舅舅询问进京之法,这已经去了三五日了,也不知道犯了啥事,锦衣卫带来了这么多官兵来,不知道是否能活着回来。
南星安慰道:“五嫂,你先别太担心,五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这些官兵或许只是例行公事,不一定就和五哥的事情有关。”
李氏用衣袖抹了抹眼泪,哽咽着说:“宫里的人哪是我们这等草民能惹的。你五哥这一去,我怕是凶多吉少了啊。”
南星皱了皱眉,心中也为张五捏了一把汗,但她还是尽力安抚张五家娘子,轻声说道:“五嫂,你别这么想。五哥是个有主意的人,他既然敢去京城,就一定有他的打算。而且,这世间还是有公理的,不能让他们这些阉人一直这样欺压百姓。”
李氏听了南星的话,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但眼中还是充满了忧虑。南星心中暗自思量,决定去镇上打听一下消息,看看能不能帮上张五什么忙。
南星告别了李氏,来到了街上。只见镇里的气氛依旧紧张,官兵们还在四处盘问。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人群中,尝试着能不能打听到一些张五的消息。
星月桥被官兵的拒马拦住了,消息最灵通的茶馆显然是过不去了,那只能去星澜客栈坐坐了,找了个角落坐下,要了一壶茶,便开始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客人们闲聊。
只听一个客人说道:“官兵不是来抓人,听说人已经被抓了,只不过疯疯癫癫,差爷是来了解钦犯为何犯事的,胆子也忒大了,敢犯下这等大事。”
另一个客人接话道:“是啊,这张差真的胆子大,不过说实话,一个柴夫是怎么混进宫里去的,听说还拿棍子打了皇子。”
张差和张五,外面人虽不能做联想,可南星看过画像,听了心中一紧,觉得张五很可能就是那个被官兵抓捕的张差。
不管如何如何先去知会一下五嫂。回到张五家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张五家一片狼藉,李氏和张五岳父,孩子都不在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索性就转身回家。
晚饭时,婆婆提起街上官兵手中的画像很像张五,公公闻言,眉头紧锁,打断她说道:“什么叫像,那根本就是,这等愣头青,我们还是避而远之为好,以免受其牵连。”
张云佐接过话来:“父亲这话不对,五哥平日里没少帮衬我们,现在落难了我们能帮就帮一点,毕竟邻里这么多年。”
公公打断张云佐的话,义正辞严说道:“你这孩子,正是他帮的多,来的勤,才要避嫌避险,重情重义,你将一家老小置于何地?年纪不小了,做人做事要分轻重,多想想这一家老小怎么过活。”
南星把白天听到的张五家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听到张五进了宫还差点打了皇子,公公手中的碗都没拿稳,啪嗒掉在桌子上颤巍巍的说道,“去…去宫里闹事了?还,还用棍子打了,打了皇子?”
苏梅连忙起身又盛了一碗饭递了过去,随口的插话道:“皇宫守卫森严,一个柴夫怎么能进的去?”
公公接过饭,缓了缓,淡淡说道:“嗯,对,对,现在也没消息,坊间传言呐,不可信,不可信,晚点去张五家问问他老岳父。”
南星接着说道:“我刚刚去瞧了,家里一个人也没有了,也不知道他们是逃难去了,还是被官兵抓走了。”
公公本来已舒缓的心,听了又有点心悸,捂着胸口咳了起来,婆婆瞪了她一眼听后,叹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看了一眼苏梅,对南星说道:“自己家的事情还乱着呢,别人家的事情就随他去吧。”
晚饭桌上,说的都很糟心,也不忍提赖二毛被打死的事情,只是轻描淡写的时刻一句:“已经都过去了。”
众人都没听懂,但是看她这样,应该是已经摆平没有后顾之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