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开春,绿草发新芽,南星蹲坐在星沙溪畔浣洗衣服,一个眼熟的身影走了过去,眼瞅着思索再三,竟然是苏梅那赌鬼丈夫,从城内往城外走。
赌鬼看了一眼南星,竟然没有认出来,径直走了过去,南星不由得心中一惊,吓出汗来,看他身形,如果那天不是这家伙喝多了,恐怕是打不过他的,可是苏梅不在,他这几个月是怎么活下来的?
“喵~”,正思索着,穿着黑色华服抱着一只蓝眼黑色波斯猫儿的娇俏女子走过来,嚷嚷着:“让让,腾个地方!”让南星让个地方。
南星被猫叫声吓了一激灵,也没理她,搬起东西,向一边挪了挪,继续搓洗手中的衣衫,那女子迈了一步挡在笸箩前,南星皱眉疑问道:“河滩这么大,又没几个人,汝要做甚?站不下你是不是?”
黑衣女子随手丢了一粒碎银子在笸箩里,像打发乞丐一样指着一边凸起的石咀,无礼的说道:“去,坐那边。”
南星抬头本想接着骂她,身后不远处传来嘻嘻哈哈的声音,衣着光鲜亮丽的三男三女在那边作画,南星皱着眉看了一眼这女子,嘲讽道:“真稀奇,野外寻欢作乐,还有带鸨妈妈的。”
随手将笸箩里的碎银扔了出去,在河里洗了洗手,就去收拾东西;
这娇俏黑衣女子是京城内逍遥坊内四侍之一墨香居的邬灵儿了,也只有她能带着这些书呆子闷头鹅四处游荡写写画画,宁安镇星沙溪波光粼粼,景色清幽秀丽,山水相依,绿植繁茂,花鸟成趣,自是首选,距离京都马车也只要一日。
邬灵儿皱着眉,指着自己,斜眼讥讽道:“我,鸨妈妈?你什么眼神!”
南星收捡好,搬起衣物箩筐起身,走了两步,就一个趔趄趴在地上,竟是邬灵儿伸脚绊倒的,一行人哄笑着,邬灵儿继续嘲讽道:“你看你看,说你眼神不好吧。”
南星爬起来,抖抖尘土,拍了拍灰,怒骂道:“呸!无耻娼妓,缺了大德了。”
邬灵儿却好似没有听到,扭捏笑着回到树下那一行人中坐下。
逍遥坊不同于烟花柳巷,歌姬舞姬卖艺不卖身,只提供精神需求,坊内显露着酒色财气的琴棋书画四区吸引了不少对美色求而不得显贵世家子弟流连;
妙音阁的舞姬金宝儿不光舞跳的好,一手幻术更是让人赞不绝口,还是京城第一鲁班锁快手,各种机巧无不精通;
雅韵轩的琴师甘芳芳反手弹琵琶是一绝,不过酿的酒比弹的曲更妙,一手琴音一碗酒,妙曼的身形,扭动起来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星珑斋的奕师萧星儿更是财大气粗,门下五十二奕士每日对弈棋局,都一掷千金,但是能把这些钱赢走的,却寥寥无几;
墨香居邬灵儿应该是逍遥坊外出露脸最多,也是挨骂最多的,时不时就有这家夫人,那家娘子在街头逮住,但是邬灵儿不光绘画笔墨一绝,可以把人衣着神态画的惟妙惟肖,更能模仿各种字迹外,身法轻盈飞檐走壁,也是一流。
南星虽然有气但也不好发火,毕竟惹不起这些京都人,今日浣洗衣物的活计不多,浣洗完回到城内,竟然看到城门口一群人围着寻人的告示。
这年景女子走失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大家关心的都是赏钱;寻人启事四个大字下书写着:宁安镇府衙协赖二毛寻找被人拐走了的妻子苏梅,寻得者可赏银十两,南星仔细看了下画像,心中一惊,十两天价,寻找的人正是苏梅;
如此说来,那赌鬼是赖二毛?可是他哪里弄来的银子?不过还好苏梅一直在家中绣织,鲜少出门,见到的人不多;
南星回到家中,张云佐与公公俩人刚宰杀好几头猪,正在庖解,南星向公公打了声招呼,匆匆进屋。
张云佐看南星进来,便拉起她手走到一边,提起了看到告示这个事,南星也不慌,微微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绪,接着道:“你只知道赖二毛在寻人,却不知道那赖二毛是个每日只知道在赌场里厮混的赌鬼,苏梅嫁给了赖二毛,那日子实在是苦不堪言。”南星说到此处,轻轻摇了摇头,面露不忍之色。
“他输了钱便回家打苏梅,把她当成出气筒。苏梅身上,胳膊上哪些青一块紫一块的,说是胎记,其实全是给他打的。”南星抬起头,看着张云佐的眼睛,眼里满是同情。
“前几日,更过分的是,那赖二毛竟差点把苏梅卖到鸾凤苑去。还好人家不收,要不她这辈子就毁了!”南星叹了口气,手不自觉地攥紧了张云佐的衣袖。
张云佐听着,心中原本的不悦渐渐消散。他紧了紧握着南星的手,也没再计较
婆婆在一旁将二人的对话听得真切,她缓缓走进,轻轻叹了口气,开口劝解道:“命受运缚,这都是命啊,运道使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咱们不过是小门小户的人家,可别过多掺和到别人家的事里去。”
婆婆微微皱着眉头,神情严肃,抬起手来轻轻摆了摆,继续说道:“要知道,他人的因果报应,咱们可承担不起。这行善积德啊,不是说做了好事就一定能积德的,还得看被帮的人是啥感受。就像街边的乞儿,你给他一个铜板,你觉着自己是做了好事,可要是他嫌少,反倒恨上你了,这可不就不但积不了德,还损了德行嘛!”
婆婆顿了顿,眼神里带着一丝忧虑,朝门口的方向望了一眼,压低声音说道:“你看现在人家在寻人呢。依老身看啊,不行还是把人送回去吧。要是官家追究起来,到时候可就难办了呀。”
南星心中惆怅了,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件事情最终还是要解决的,但如何解决心中也没谱,悻悻的说道:“这回去那泼皮无赖又不知道会闹成何般境地,苏梅人在家里,先缓缓无妨,无妨,改天想个对策,就算哪天找上门来就说到亲戚家小住也好。”
婆婆听完,看着嬉皮笑脸的南星,气不打一处来,摸了摸胸口,皱着眉摇了摇头撇着嘴走去了厨房,公公正在庖厨,婆婆没好气的埋怨道:“好言难劝该死的鬼,以后找上门来有她好受的。”
公公搅着锅里的肉淡定的道:“车到山前必有路,何必为没发生的事情担忧焦虑,没必要,没必要。”
婆婆也没理他,去收拾盘碗,张云佐也知道娘子心计多,这几年家里她没少帮忙,不敢轻言责怪,拎了一些木柴劈了起来;
院子里梅树下石桌旁,苏梅对于赖二毛寻她这事完全不知情,端着碗蛋羹正在哄睿睿吃饭,睿睿却不给面子,眼睛盯着石桌上的石盆鱼缸的兰寿鱼,嘴里喊着:“姨娘,我要吃肉肉!”
苏梅刚准备起身去厨房,婆婆笑盈盈的从屋里端来了一碗切得碎碎的浇了汤汁的红烧肉的卤肉糜走了过来,还冒着热气,飘香四溢。
苏梅接了过来,一勺蛋羹,一勺肉糜,喂过去,睿睿吃的很开心,苏梅不由的感慨起来,这镇里的穷人的日子可与镇外的人有着很大的差距。
不由得想起了在镇外没得吃的时候,捡来的半个地瓜还被赖二毛抢走了,饥饿如影随形,饥肠辘辘的痛苦日子令人不堪回首,眼眶不由自主湿润了。
在南星家这些天,院子里种了菜还养了些鸡鸭猪,三餐起码两餐有鱼有菜有肉,虽然不富裕,但是吃喝不愁。
对于以前的那个家,那个再也不想回去的家,苏梅也懒得想了,自我安慰的碎碎念:“唉!过去的过去了,就当是场噩梦吧!”
这边正念叨着,那边南星招呼她进屋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