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被花不暖瞧得不好意思,俊脸一红转过了头去。只听身后几人低声说了一会儿话,齐声嘻笑,隐约听得一人冷笑道:“落魄弟子,偏做滥好人,大觉观别的没有,就是拍马屁的多。”又有一人笑道:“兴许花家小子有断袖之癖,瞧中那小子。”花不暖一惊,忙把头转开看向亭外,垂手站在少年身边。贺伙头见他局促,也觉好笑,心中却明白,众伙夫平日里低声下气,受尽大觉门下弟子责骂羞辱,此时出了大觉观,只是胡乱发泄心中怨恨。转念一想花不暖少年血性,恐被人一激,惹出是非,忙笑道:“罢了,大家说些闲话无聊解闷,不要较真。”
那少年置若罔闻,将三股叉斜倚在亭柱上,伸手从包袱中取出一支笛子,通体彻明,色匀泛绿,透着古朴优雅,确是一支玉笛。众人无不吃惊,只是睁大了眼傻看。那少年对众人浑不理睬,淡淡的道:“潇潇雨声,我吹奏一曲聊解路途寂寞。”玉笛就唇,幽幽袅袅的吹了起来。花不暖不通音律,但觉笛声每一音都与雨声交相呼应。雨势一缓,笛声变婉转深沉;再等雨势一急,笛声转高亢激越。又听得片刻笛声悠悠的混入雨声中,雨声虽大却掩盖不得笛声,双声纠缠在一起,相互激荡,音调唯美动听。花不暖身在亭中静听笛音,只觉心中欢快,所有烦恼一扫而空。
暮春雨水来去均快,很快云开日出。笛声登时歇了。众人同时心头一空,蓦然惊醒。那少年一曲已毕,将玉笛插在腰间,持了三股叉,微微侧过了头,低声道:“这曲名曰《崖头逢》,是形容男女心意相合的,你说做的好么?”花不暖硬着头皮,尬道:“曲意我全然不懂,曲子是很好听的,只不知是谁做的?”那少年瞥了他一眼,见他满脸肿胀受伤,眼中闪过一丝讶意,缓缓道:“这是一个痴情女子为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做的。”
众人听罢暗暗诧异,忽听林中鸟声躁叫,落在山谷里甚是尖锐。贺伙头示意众人噤声,细听有啸声传来,众人心中一惊,感觉发啸声之人已近在山下树林之中,突然青影闪动,亭前空地上飘落一个身穿青色常服的的道士,身形儒雅,手握一把黑漆漆的长剑,脸色惨白,双手不住发颤。
那少年见了此人,脸色慌张。花不暖只觉他神情异样,笑道:“兄弟,你怎么啦?”却见他眼神躲闪,微微摇头。
忽听山下传来一阵咻咻咻的声音,似是强风划破虚空,跟着三道身影从铁物上跃下地面,下来三个年老僧人,“登”一声巨响,三人同时将所驭之铁器拄在地上,却是三根粗大的禅杖。众人抬头望去,瞥见这来势如风的三个老僧容貌。站在内侧的那僧身形高瘦,脸色红润;外侧的那僧面容枯槁,犹如朽木;居中的那僧壮大魁梧,脸上神采肃穆,不怒自威。
只听青衣道士道:“贫道与三位神僧素无瓜葛,何必死缠烂打,你们追了我一宿也该够了吧!”枯槁老僧道:“陌无争,有件事要请教你,只要你如实相告,我们这便走人,绝不叨扰。”
陌无争朗声道:“法静禅师,贫道素闻天胜城普禅寺“静、真、觉”三位神僧德高望重,只不知三位为何一口咬定我知晓柴黑子的下落。”高瘦老僧脸色一变,大声道:“陌无争,休要抵赖,你倘若不肯告知柴黑子的下落,法觉抡禅使杖,也说不得再领教几招。”
这一来又似要动手,亭内众人尽皆变色,贺伙头轻轻咳嗽数声,颤颤巍巍道:“三位高僧与这位道爷自行切磋便是……嗯,嗯……我等无关之人……这便去了。”说罢双手合什行礼。众伙夫会意,推起车便要走出。陌无争手握长剑,转身点首行礼道:“诸位朋友请留步,冤有头,债有主,三位神僧要找我的麻烦,与你等无关,但江湖中凡事讲究个“理”字,烦请各位评一评道理。”
众人面面相觑,却是走不脱了。法觉浓眉紧锁,接口喝道:“太素门纵容柴黑子,上门挑衅普禅院,法也方丈厚德慈悲,却惨被柴黑子重伤害死,我等便要向那柴黑子讨个说法,听说你知晓他的下落,我等便要追问,这岂不是合情合理?”
陌无争朗声道:“法觉禅师,恩师柴黑子二十五年前便已叛出太素门去了,郗掌门早年已通告江湖,太素门与他割袍断义,永不相干,何来太素门纵容一说。再者柴黑子与我有师徒缘分不假,但恩师他身在何处,实不相瞒,我并不知晓。”他这番话理直气壮,满脸正气。法觉念了声“阿弥陀佛”,只觉他言辞之间毫无破绽,一时语塞,转头向居中的魁梧僧人道:“法真师兄,今日之事如何处理,还请示下。”
便在此时,亭内忽然有个老叟声音说道:“普禅院有人比武受伤是在两月前,时至近日方才身故,世人皆知法也和尚佛功深厚,若是重伤致命,早已死了,怎会拖延许久?”说话之人瓮声瓮气,却咬字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