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康我亲爱的:
今天是我到上海后第一次给你写信,我有些不习惯,以前我们之间也写过许多东西,可那些绝大多数是我们胡乱编写的不伦不类的诗词。今天给你写这样的信,却是第一次,我知道尽管在现实生活中,你我可能会很快就要见面,但也可能很难再见上一面了。可在萍儿的心中,你却是有着任何人都无法代替的位置,因为你是我这一生中——从前和将来都是最爱的男人。我从不喜欢标榜自己,今天在这封信里和你说这些,是为了要告诉你,过去我所付出的感情都是实实在在的。对我来说,幸运地遇上了你,是上苍的恩典。你就像一道闪电,给我的人生生活抹上了一道绚丽的色彩,照亮了我的夜空,让我的生命从此不再寂寞。
我至今还记得一九八三年八月二十六日的那个晚上。在这之前,你一直都是我最景仰的男人:博学多才,风流儒雅,严肃认真,好像离我很近,又离我很远,虽然我们天天在一起上班,我却一直没有别的想法。因为我也是一个骄傲的女孩,从不把任何男孩放在眼中。可那天晚上,上苍用红线把我们系在了一起。
那天晚上,我穿着一件黑色的上衣,你穿着我最喜欢的海蓝色衬衣,我们的外面都罩着白大褂。那是怎样让我心慌的夜晚啊,我在值夜班,你在查房。因为都害怕打瞌睡,我们就在值班室里小声地说着话,一来可以驱赶睡意,二来可以打发漫长的黑夜。也就是从那天晚上起,我们彼此心里有了好感。
此后不久,我们两人又在一起值班。我想出去打开水,可黑魆魆的夜,我不敢出门,你就陪着我。返回来的时候,一只野兔突然窜出来,我一下子倒在你的怀里,你双手揽住我,一个劲儿地安慰着我。我像一位公主一样享受着男人的安慰,也体味到了爱抚……今日何日兮,蹇舟中流,今日何夕兮,能与王子同舟,山有木兮,木有舟兮,心悦君兮君不知……我终于明白了诗经中的表达,经过查证后,我得知传说中王子是与越女同舟的,可是现在我却在想:在那黑暗的河流上,他们的爱情能持续多久呢?
伯康,你是不是嫌我太啰嗦了,絮絮叨叨地向你说了这么多?尽管你不可能马上看到这封信,可是我还是要与你交流,否则的话我活不下去。哭泣可能会缓解暂时的痛苦,可如果不交流,我在这繁杂的人世间还能存活多久?我只能与你诉说,因为你是我在人世间最后的依托,女孩子心中如果没有了爱,就会很快枯萎的。我从小就长在温室里,你就是我最后一层的保护膜,如果连这层保护膜也丢失了,我不知自己在风雨中能支撑多久。
永远爱你的萍儿
一九八六年八月三日
李伯康走后不久,就接到家中消息,知道郑颜萍已经到了上海,他度日如年。此时自己和颜萍都不知对方的详细地址,待一个月的学习时间结束后回到医院里,已经收到了郑颜萍的几封信,并从这些信中知道事情的原委了。
李伯康的父母也是农场职工。他们知道儿子的心思,虽然很疼爱郑颜萍,可他们想得更多的,是让颜萍能安心呆在上海,是让伯康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因为院领导为了做好李伯康的思想工作,覃继桃找到两位老人谈过好几次话了。在农场干了一辈子工作,两位老人怎能不知其中的利害关系呢?所以他们看到儿子拿着信一遍又一遍地看,几乎把信都翻烂了,就劝他不要再给颜萍回信了。
李伯康很孝顺,因为他知道,仅凭自己和郑颜萍相爱,是不可能扭转目前局势的。他狠了狠心,一时没给她回信。
此时的郑颜萍仍然不停地写信寄往李伯康手中。
每接到一封信,李伯康的内心都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和煎熬。终于,他忍不住了,拿起笔给她回了一封信。
颜萍我亲爱的:
之所以一直没给你回信,是因为我不想增加你太多的痛苦,但我又管不住自己,不由自主地提起笔,如词不达意,敬请谅解。
颜萍,说到我们的爱,我想了很多。我们的爱曾经被你我认为是人世间最真诚最完美的爱,这份爱,一定会伴随我们度过终生的。多少次我在想,我是多么的幸运,在人生的一开始就能拥有这么真切的情感。那时候,我整个人在燃烧,我渴望为这份感情付出我的一切。然而,目前的变故让我不得不停止疯狂的思念之心。我痛不欲生,甚至感觉如天塌地陷。一次次地回首往事,一次次地心酸落泪。我知道,我的真爱已经用尽,或许今生将不会再有。
颜萍,自从你离开我后,我已激情不再。我知道,人的一生的激情只能点燃一次,也只能被一个人所点燃。所以今后的岁月,激情对我来说,已经是一种奢望,我的生活将会变得平淡无奇,如悄然流逝的时光一般。
亲爱的颜萍,我说过了,今生今世我只爱你一个人。虽然我们不一定能够结合在一起,但我会守住我的那份诺言,无论是八十岁,还是一百岁,我都会用我全身心的爱来对待你。曾经拥有的岁月,已经是上苍给我今生最珍贵的礼物,她已不再慷慨,我也绝无怨言。我想你也应该一样吧。在一起散步的时候,我们曾经说过,我们的爱,在你我生活的世界上是无双的。我们曾经拥有的,就是我们今生最珍贵的财富。我相信,即使有一天我将离开人世,在我临行前的最后一刻,我心里呼唤的仍将是你的名字;如果我能说话,也会大声地说,我爱我的颜萍!
不能在你身边,一定要保重身体,为了自己,也为了我。
永远爱你的伯康
一九八六年八月二十一日
接到李伯康的来信,郑颜萍哭得更伤心了。此时父母回到五一农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郑颜萍虽然天天在上班,可整天无精打采的。一到下班,就以泪洗面,她所在的医院领导以为她想家了,再加上他们认为她上班的时间不长,对工作环境还不熟悉,要有一段适应的过程。所以,看到她情绪不好,就没过多地询问她的事。
郑颜萍又将李伯康的信反复读了几遍后,突然冒出一个想法来:回到五一农场去,就是死,也要看看心爱的人。
打定主意后,郑颜萍没有向外婆和舅舅说明,也没向单位请假,买了张火车票,就向五一农场奔去。
虽然时令已经到了秋天,但气温仍然不稳定。有时凉爽有时却闷热得让人烦躁,有时需要增添衣服有时又要及时脱下来。这就是秋天的气温变化,变化得让人有些无所适从。
经过近几天几夜的颠簸,郑颜萍终于回到了五一农场,她没有,也不敢直接回到家中,便径直来到李伯康家里。
李伯康的父母见到了郑颜萍,都大吃一惊。待他们问清楚她连回农场的假都没请时,两位老人又急又惊又怕,急忙将正在上班的李伯康叫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