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晓荷侧着头没有答话。
“范晓荷同志,现在全国上下都在倡导艰苦奋斗作风,”邵碧青拍着桌子厉声叫道,“你这种一行没有写到头就拐弯、在稿纸上留下大片空白的行为,是严重的浪费。是严重的浪费知道吗?”
因为邵碧青不肯签批,稿件便被丢弃在了办公桌上;后来还是宫德枚看到了,极力推荐方才得以刊发。
此刻,《引丹战士之歌》经由老拽口中颂出,大家竟觉格外的铿锵有力,感人奋进,自然也对诗歌做出了高度的评价。
“所以说我们做宣传工作的同志,一定要深入一线,深入现场,采写出最真实最真切的新闻;只有这样群众才会信任我们,欢迎我们,接受我们。我建议,下步我们的播音员不要再坐在办公室里了,可以把相关设备搬到工地上去,直接和劳动者们面对面的进行播音和交流……”
会议结束时候,宫德枚沉声说道。
邵碧青仰脸望着宫德枚,小鸡啄米一般的乱点着头,接话说道:“对对对,领导说得很对!”
“我哪句话说得很对?”宫德枚突然盯着邵碧青,话锋一转问道。
“就是,就是,”邵碧青支吾着说,“就是你说领导干部一定要保持清正廉洁,不准给我党抹黑的话很对……”
办公室里除范晓荷外,就连骆思秋、二木和小建、老拽也忍禁不住,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
“笑什么?难道保持清正廉洁,不准给我党抹黑这话不对吗?”邵碧青转过头去,望着二木和小建、老拽,咬牙切齿、声色俱厉的喝道,接着又摆出领导风范,语重心长的说,“同志们,大家一定要加强学习,加强政治学习啊!”
宫德枚望着邵碧青,咬了咬牙没有说话,只打火点燃一支烟,狠狠的抽了一口……
下午六点时分,天已经很有些麻麻黑了,坐在办公桌前刻了两个多小时蜡板的范晓荷伸个懒腰,正准备去往指挥部食堂吃饭时,不小心碰到铁笔,铁笔骨碌碌滚落到了桌下的墙角旮旯里。
因为没有开灯,范晓荷只得钻进桌下用手去摸。
“那小妮片子看来是吃饭去了,办公室里黑咕隆咚的!”忽然有人一面说话一面跨进门来,却是骆思秋的声音。
紧接着便听得邵碧青说道:“肯定是吃饭去了,要不然办公室里也不会这么静悄悄的!”
范晓荷听骆思秋和邵碧青公然提说自己,而且言辞不善,一时也不好意思立即钻出,只动也不动的蹲在办公桌下,打算等两人离开办公室后再钻出来。
“骆思秋我警告你,不要吃了五谷想六味,这山望着那山高:刚调劳动局几天,就又跳槽往编辑部来;来编辑部就来编辑部吧,却非要去到宣传队里胡闹。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不就是看着宣传队里有俩娘们长得漂亮吗?看上次在慰问演出中出的洋相,连宫德枚那小瘪三都知道了!”邵碧青语气一转,恶狠狠的说。
骆思秋嘻嘻笑着辩道:“自己一身绿毛羽,还说人家是妖精;老鸹落到猪身上,看见人家黑,看不见自己黑。你不是也闹出过‘邓站人民广播县’的笑话了吗?你不是也把南斯拉夫的铁给拖到莫斯科去了吗?”
说完捏着嗓子,模仿邵碧青拙劣不堪的普通话道:“下面请欣赏本场演出的最后一个节目,苏联革命历史剧《南斯拉夫的铁,拖到了莫斯科》……”
“他奶奶的,谁知道外国人的名字咋会这么捣鼓呢。”邵碧青自己倒先咯咯笑了,“我反正是这样理解的。要是叫你上去报幕,说不定会弄出更大的幺蛾子呢!”
骆思秋颇不服气的说道:“那可不一定。说不定我报得比你好,从此就一鸣惊人了呢!”
“不管怎么说,今后咱们一定要加强修养,提高内涵,做个合格的共产党员!”邵碧青道。
“对对,加强修养,提高内涵,”骆思秋嘻嘻笑道,“做个合格的……人民演员!”
“算了算了,不和你耍嘴皮子了,咱们得说正事了。”邵碧青道,“姓范的小妮子平日里安安生生不哼不哈的,目前来看倒在领导心目中有了位置,说不定下步就有可能影响到我这个主任哩。所以,必须得千方百计把她挤走!”
范晓荷听邵碧青再次提到自己,登时一阵紧张,索性连呼吸也屏住,只管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
“对,必须得千方百计把她挤走!”骆思秋道。
邵碧青又道:“即便不能把她挤走,也要千方百计的打压她坑陷她,让她难以出头!”
“对,打压她坑陷她,让她难以出头!”骆思秋道。
邵碧青笑道:“其实真要想影响到我,那也怕不容易。我遵从的是‘二狗一厚’做人原则,除非她能修炼得比我更有功夫更到家才行!”
“对,在上级面前是哈巴狗,在下级面前是咬人狗;不管什么场合就一条:厚脸皮,脸皮厚。你的‘二狗一厚’功夫,确实修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骆思秋谀笑说道。
邵碧青道:“不过也不能太过大意,古人云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前段时间我已对小妮片子先动了一招!”
“什么招?”骆思秋问。
邵碧青道:“看小妮片子的心思,是想把那个梁栋引到编辑部来,慢慢培养成为自己的羽翼。梁栋那人我也看了,表面不哼不哈,可绝对不是个平地卧的角色。我想方设法把梁栋撵走,不就等于剪去小妮片子的羽翼了吗?”
“夫人高见,夫人高见!”骆思秋连连夸奖说道。
邵碧青骄傲的说:“应该是老娘高见!”
……
邵碧青和骆思秋离开办公室,走了很久,范晓荷才从桌下慢慢钻出;她的身上,早已被涔涔冷汗给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