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表情木然地看着老黑离去的背影,另外两个牌友也屁颠屁颠地跟了出去。
“翰哥,虽然咱定的是一个月的期限,但是那钱也不用太着急还。回头我跟好大哥说一声,利息给你整整低点。”
“我知道了,你先走吧。”
二驴子在我身边说了几句话,也转身离去了。空荡荡的房子里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狠狠地往后拽,啪啪地抽了自己几个嘴巴子,耳朵都打得嗡嗡直响。30多岁的人了,我怎么还这么浑?这一刻我真的很后悔,甚至比得知老爹去世的消息时还要自责。
上学的时候我老早就不念了,整天游手好闲,跟一些社会上的朋友瞎胡闹。后来仗着自己心狠手黑,越混越大,手底下也有了几个过命的小兄弟。
梁库这片基本上就我罩着,那时候可真风光,无论到哪儿去,身后跟着一票小弟,赚钱也快。什么都不用干,有人给你送钱,普通人看见我都躲着走。甚至谁家小孩儿不听话哭闹,他爹妈提一嘴——林翰来了,孩子保准吓得尿裤子。
可出来混,觉得风光的只有自己。我的亲戚们背地里不知道戳了我多少脊梁骨,老爹为了这事也没少找我聊,但我那时候意气风发,风光无限,根本听不进去老爹的劝,每次都闹得不欢而散。
后来我因为一起伤害致死案,进了监狱,判了整整十年。这期间我爸每隔几个月就来看我一次,不过他每回来都会苍老几分,白发也是越来越多。
后来有一次我父亲来看我时,说了好多话,我甚至都插不进去嘴。最后探监时间结束,我爸才不得不起身离开。
临走时还回头瞥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告诉我:“翰,在里边儿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出来。你妹妹以后可就指着你了。”
看着我爸步履蹒跚的背影,我一脑袋懵,心想:“除了我还有你吗?”
直到几个月后瘦了一圈的妹妹来看我,我才得知父亲已经肝癌晚期去世了。
妹妹说,父亲最后一次来看我时,是忍着强烈的剧痛,强作出一副谈笑风生的样子,跟我告别回家之后就一病不起,不久便撒手人寰。
那一刻,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两行热泪无声流出。
那一刻,也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懊悔,恨自己为什么这么混蛋,就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着。我想病床上躺着的父亲,临终前一定很失落吧。
从那之后,我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在监狱里我拼命表现,最终十年的刑期减了三年。第七年的时候——我出狱了。
出狱时,监狱门口停了好几辆车,我那几个小兄弟这些年都混得不错,他们要给我接风洗尘,可我拒绝了他们。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跪在了父亲的坟前,不停地抽自己的嘴巴。我对着父亲的坟再三保证,我以后肯定不再混社会了,要兢兢业业地把酒厂搞起来,然后好好照顾妹妹。
后来我把几个小哥们叫到一块,跟他们说了我的想法,可是他们并不理解。不明白我蹲了七年大狱,不就是为了闯出个名堂吗?怎么现在名有了,我还不玩了。
我也没有过多解释,只是坚持自己的想法,他们拗不过我,也只好随我了。
只可惜,我也就安稳了几年,再次染上了赌博这条不归路,从小有所成变成了如今的负债累累。
现在撂下房子的事先不说,就二驴子给我借的那笔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我心头上。三毛的月利,也就是说,一个月之后我要连本带利还十三万。到期利滚利,利息变成本金,我一旦补不上这个大窟窿,这笔债估计够我还一辈子。
虽然说我现在跟以前那帮哥们开口,这些钱轻而易举就能拿到,但哥们是男人,想当初牛逼吹得响当当,可现在却又再次落魄,所以跟他们借钱的事,我张不开嘴,打死也不会干。想着心里都觉得难受,一股无形的压抑把我的心塞得没有了缝隙。
我站起身,准备回家。可起身的一瞬间,突然一阵剧烈的眩晕感袭来。那感觉就像一个老烟民,一个月没吸烟,突然抓住一根雪茄,猛地裹了一口一样。
我扶着桌子,使自己不至于摔倒,眼前的事物逐渐变黑,同时伴随着的,还有胃里的阵阵翻腾。我心里顿时变得慌乱,我听说要是脑袋的疾病,说死也就几分钟的事。
我真怕自己就这样死在这个废弃的茅草屋里。那样的话,我妹妹怎么办?我欠下的债难道要让她去还吗?
站了一会,情况终于有所好转,眩晕感也没那么强烈了。眼前的黑暗逐渐退去,茅草屋的景象再次映入我的眼中。我看到手下扶着的桌面上有几滴黏糊糊的唾液,估计是我刚才迷糊的时候不自主流出来的。嘴里泛出了阵阵酸苦,我用尽力气朝着地上吐了一下。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隐隐约约地看到一个穿着黑袍的人,速度奇快地从我身后掠了过去。等我回过身时,这个人居然消失在了烟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