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秦梅香终于松开了紧拥的双臂,向后退了两步看着王凡。
“嗯?”王凡的应答轻柔,寂静。
“我们一起。”秦梅香双目赤诚,王凡却不敢看。
也不敢答。
“为师累了,想休息。”他只说了这句话,抬眼望去,星辰浩渺,雪压枝头,黑夜中结成了茫茫的白。
最后,他终于蹲下身,终于敢看着那双滚烫赤诚入心的双眼,他也用同样赤诚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人。
他说:“秦梅香,师尊一定会回来。”
他还想说:对不起。
第二日,秦梅香顶着一双红肿的眼圈去用的早膳,文夫人有些惊诧,王凡却没忍住捂着嘴笑。
“夫人你看像什么,小秦蛙。”
“噗…”
王凡这句话一出口,端庄的文夫人都差点将漱口的茶水喷出来。
“师尊!!都怪你!!娘你还跟着师尊一起笑我!”秦梅香嘟着嘴嚷嚷,接下来吃饭一直都在赌气。
小孩子的赌气方式特别简单,吃饭只吃白米饭。王凡看着都觉得真的是口中一阵索然无味。
文夫人给秦梅香夹了一块清蒸鱼肉,秦梅香就去刨旁边的米饭,硬是一点不沾滋味。
王凡给他夹了块生姜,气得秦梅香从碗里又给王凡送了回去。
不过就是十一二岁的孩子,心性难免还是稚嫩。
吃着吃着,秦梅香突然气鼓鼓把筷子一放,郑重其事地说:
“不理你们了!”
“哦!”王凡和文夫人相视一笑,然后齐声哦了一句,转而又继续用膳,没再说话。
“哦!?”秦梅香愤愤然,干脆连白米饭都不吃了,嘴都不擦就下了桌子朝梅院雪地里走去。
唰唰唰
咔嚓咔嚓
他一掌唤出‘树枝’,拿着墨黑色的长剑在雪地里乱砍乱挥,却正正好又打到了那棵低矮腊梅树垂下来的枝丫。
灵力四溢,他早已不是那个手中只能拿着一树枝丫挥舞剑法的孩童了。
霎时间
树枝倾断,积雪落下,砸了秦梅香满头。
“连你也欺负我!!!”
他气急败坏抖落着身上的积雪,飞花。忽然,他从头冠之中摸到一朵打落下来的腊梅。
秦梅香拿着那朵腊梅花,突突突跑去食膳堂中,放到了那个坐在椅子上专心吃饭的白衣男子的头冠上。
“师尊,黄色的盖头!哈哈哈哈哈哈。”
那个幼稚又可笑的玩笑,秦梅香还在记着。
瞬间,白衣身影碗筷一撂,乍然而起就追着早已跑开的少年而上。
“小兔崽子!你敢跟你师尊开这种玩笑!!讨打!”
王凡也是手中提剑而去。
“是师尊先逗我的!师尊不讲道理!”
“我是你师尊还要跟你讲什么道理!”
风雪之间,黑白相映。
飘絮散于庭间,腊梅香溢满院。
一大一小两个孩童在雪地里缠斗,嬉闹着。
玩累了,两人就四仰八叉躺在雪地中看着天,任雪花落在脸上,丝丝缕缕,冰冰凉凉。触碰到炙热的皮肤时融化成了水。
“好安静啊。真好。”王凡闭上眼,静静感受着每一刻欢愉,每一声呼吸。
此刻秦梅香就在他身旁躺着,也默默闭着双眼。
“小香香,你好香啊。”
“我们一起淋了好多场雪了。”
“小香香,你怎么这么快就长大了。”
王凡独自一个人喋喋不休着,也不管身边的少年烦不烦,回不回应。他就一直说着,想把很多话很多话都说给他听。
少年也就这样静静听着,没说话。
“秦梅香,我一定会回来的。”
王凡又重复了一遍。
“嗯。”
只有这句话,秦梅香应答了。
文夫人收拾完了碗筷,看着庭院中双脚朝天的两人,没去打扰。她去各自房里拿了两件大氅才撑着伞缓缓走进雪里。
“两个小孩子,雪地里躺着也不怕湿透了衣裳。”
碧蓝的天空变成了鹅黄色的伞面,一个温柔如水的女人站在雪中,为苍茫大地上的二人撑着伞。
她在笑,她什么都知道,可她只是在笑。
王凡想起了幼时,母亲也是这样为他撑着伞,一双含情脉脉的眼眸看着他笑。
“你啊,穿这么单薄站在雪里也不怕冻着。”
然后父亲也走过来,也在笑。
“他就爱这么在雪里玩,你又不是不知道。没事,小孩子皮厚,冻不坏。”
思绪总容易去到人们失去的时光中,然后反复咀嚼,最终变得苦涩,咽进喉咙里,让人哽咽。
“文夫人,你真的很好。”
王凡就是如此,所以他是哽咽着说出这句话的。
文夫人朝他轻轻点点头,她鹅黄色的风袍被吹起,立在雪中仿若一朵娇艳欲滴芬香四溢的腊梅花。
“起来吧,我手里抱着衣裳不方便拉你们。”
王凡先坐起身,然后拉着秦梅香站了起来。他很高,于是接过了文夫人手中的油纸伞,给比他矮的两个人撑起了伞。
一个拉着他的手,一个替他系大氅。
“你啊,再说也不过二十出头,也还是个孩子。”文夫人声音轻柔,替他紧了紧领口。
幸好有了你们,我才又有了家。
王凡牵着秦梅香冰凉的小手,替文夫人撑着伞。他眼眶湿红,三人一步一步往掩香堂内走去。
脚印很快就被霜雪又覆盖,仿佛没人来过一样。院中的腊梅璀璨如夜晚星辰。
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
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谁此凭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