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梅香和万长嬴正聚精会神听着,忽然。
“呜呜呜…”
门外有女人的隐隐哭声,凄凉婉转,飘然而来…
“先别动。”万长嬴正抬手欲攻,却被秦梅香用掌心将手按住。“她好像在说什么。”秦梅香银眸冷暗,神色沉重仔细听着。
“南坡…有棵小金花,金花哭着…找妈妈…呜呜呜…南坡有棵…小金花…娘错了!!是娘错了!娘的错…娘的错!”
喃喃悲戚。
刘文听到这声音,瞳孔一缩,霎时弹起朝门口奔去。万长嬴急忙喊道:“别去!回来!”见喊不住,剑指一开。
“青云,护!”长剑刺出,将客栈的门加了一层碧色的封印,刘文欲开门的手才刚一伸出,整个人就被重重回弹到了地上。
“你找死吗!”万长嬴怒斥。
“不是的!不是的!二位仙君!”刘文连忙爬起身又面向他们二人跪下,急急摇头摆手,有些慌乱地说:“不是的!这,这是小人的娘子,她不是妖怪,她定是今晚没见我回家,自己找过来了!”刘文急得有些口齿不清了,但说的慢了又怕二位仙君出手伤了她。
他跪着挪到了门口,试图护住门外的女人。
“她,她,她病了,脑子有些不清醒才会…她不是妖怪,她只是病了…”刘文一边说一边比划,生怕身前的两个人看不懂。
秦梅香和万长嬴互相看了一眼,似乎在确定什么。
“没有妖气,也没有杀气。”秦梅香放下了手中欲当做武器的筷子看着万长嬴摇了摇头。
“青云,收。”一声令下,剑指屈收握成了拳。青云又再次化作灵光飞入万长嬴手中,结界也消解散开,遗光在不太亮堂的屋子里星星点点,如萤火一般。
刘文见状赶紧爬起来开了门,将门口的女人拉了进来,又十分迅速地把门关好。他把刘林氏紧紧抱住,声音柔软,轻轻安抚着。
“好了好了,灵儿,不怪你…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是娘的错…娘的错…娘有错…”女人眼神透着一股绝顶的悲伤,只知道喃喃重复这一句话。秦梅香曾经见过这种眼神,在那个梦里,母亲哭着看他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
悲怆,凄凉,痛苦,自责。
万长嬴坐在一旁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安抚了好一会儿,刘文怀中的女人终于渐渐平静下来,虽说不怎么说话了,但还是在木然落泪。
“尊夫人这是…”秦梅香率先打破了平静。
“两位仙君见谅,我夫人她…疯了…”刘文有些不忍,哽咽了一下。
“因为一年前,我女儿也死了。”
秦梅香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使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神色憔悴,眼睛哭的红肿,搂着一个疯疯癫癫神色木然的女人颤着起身坐到了凳子上。
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不到该怎么说。
万长嬴也沉默了许久。
刘文正想继续讲下去时,他指尖捏了一束白光,流萤婉转,绕指缠柔。
秦梅香一看,是流萤幻影术。
“店家,得罪了,你歇一会儿,我们自己看吧。”趁他还没反应过来,万长嬴将指尖往刘文额心一点,刘文和妻子就双双头脑发黑,头往桌面直直砸去。秦梅香伸出两只手接住他们的脸,缓缓轻放,又对万长嬴开口:“我不能用法力。”
我也想和你一起,我不能用法力,所以流萤幻影术的幻境我进不去。
秦梅香有些难堪。他怕是万长嬴不想带他一起,又怕是万长嬴忘了这一点,所以开口提了一下,但又不好意思说完,所以只说了一句就希望对方能明白他的意思。
“小香香,手给我。”万长嬴伸出另一只空闲的手。
“嗯?嗯…”秦梅香才拿出手,就被万长嬴一把握住。“你!”他一惊,下意识把手往后缩,却被对方握得更紧往对面拽去。
“松开的话你就进不去了。”万长嬴这句话很认真,但秦梅香却不知道自己有种什么奇怪的感受。
称呼很奇怪,这人手心的温度也炽热地很奇怪。尽管是为了调查真相,但紧紧握着的手还是感觉很奇怪。
秦梅香有些莫名其妙的尴尬,便扯开话题。
“你是不是怕他跟我们讲妻女的事的时候,会再难过,所以才…”
话还没说完,就被笑声打断。
“哈哈哈哈,我就是觉得光听他讲太无趣了,还不如咱们自己看呢!”万长嬴眯着眼,笑意盈盈看着他,言语轻轻。
这个人好像,总是在笑,很爱笑。
秦梅香看着他的笑,痴痴点点头。
白色的光华流转,从触在刘文额心的指尖处流淌而出,化作如雪花般晶莹剔透的萤火包绕,逐渐化成实境。
秦梅香和万长嬴由坐着变站立,紧闭门户光线昏暗的客栈也逐渐变得亮堂,开着门的,二人并立,手还牵着手,门外雪花飘洒,行人臃肿往来,口里哈着白气。
冬日的天缤纷,红白透彩,交映相织。
“我们到了?”秦梅香开口。
“到了。”万长嬴回答。
“二位客官,要吃点什么?”刘文笑嘻嘻盯着黑白两人,心里只想着这二位公子好生俊俏,定是有钱的,服侍好了说不定还有额外的打赏呢。
“你…”
“他认不出来咱们,我化了形。”万长嬴悄声在他耳边,又转头对刘文说:“好酒好菜都上上来。”
刘文弓着身子哈哈道:“好嘞客官,您稍等。”然后快步跑去别桌。
万长嬴拉着秦梅香坐下说:“这是幻境,自然不能扰了他的记忆,我们化成了他曾经接待过的客人。”他顿了顿松开了紧紧握住的手,又说:“还有,幻境中无法使用法力,我们也没法干扰记忆里的任何东西。”
他似乎知道秦梅香的想法,所以先说了。
局外之人如何能理局内之事呢?
不管是生离死别,还是私仇家恨,都不容你我去管。因为这是他的命。
你我置身其中,只能看着,却不能帮,也帮不了,因为一切的一切都是曾经了,已经发生了。
秦梅香点点头,目光望向刘文忙碌的身影,有些幽深,有些绵长。
“客官!酒菜来咯!”刘文还是端着盘子朝二人走来,只是幻境中的他眉开眼笑,脚步轻快。
“店家,我二人是听说封仙镇有妖邪特来相助的。”万长嬴说。
“害,二位客官来迟了,那邪祟早已经走了!”刘文挠了挠头。
“走了?”
“是啊!自从上次宗门仙君派人来相助,虽说是折损了许多,但那妖怪不知道是不是被吓着了,小镇已经近半年没出过事了。”刘文一边答着万长嬴的话,一边咧着嘴笑,仿佛是送走了什么好大的活菩萨,轻松自在。
“哦…那走了就好,叨扰了,您去忙吧。”
“得嘞,您二位吃好喝好哈!”他转又去忙碌了。
秦梅香也一天一夜没进食,有些饥饿,动筷夹了口菜到嘴里却没味道,幽怨地盯着盘子。
“饿了?方才的馒头你怎么不吃。”万长嬴看着他的眼神,微微笑着。
“不爱吃馒头。”秦梅香淡淡回答。
“不爱吃就饿着?”
“本来不饿,看着菜就饿了。”
“嗤…”万长嬴又没憋住笑,才察觉正准备以袖掩嘴,秦梅香却不乐意了,放下了筷子,不再看他。
“那咱们明日吃顿好的,我请客。”万长嬴收住心思,语气里竟略微有些哄人的意味。
“行,仙尊请客,不吃白不吃。”秦梅香应得干脆,见他没了继续笑下去的意思才转过头面向他。
“天快黑了,咱们走吧。”万长嬴起身。
“好。”秦梅香虽没懂这个‘走’是什么意思,但还是跟着起了身,朝门外走去。而他们离开的时候,客栈的桌子上凭空出现了银两,应当是刘文记忆中的客人留下的。
走出门时,二人的行头又化回了现实中的模样:一个穿着虎纹银线白锦袍,一个穿着蓝色道袍。只是身影不再实,变得有些隐隐约约。
“接着看下去吧,他看不到我们了。”万长嬴站在他身旁,声音也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天色渐晚,今日住宿的没几个,大多都是路过封仙镇来用晚膳的行者,刘文东跑跑西忙忙,转眼就月明星亮,快子时了。
秦梅香和万长嬴双双抱着手,立在善缘客栈的门口,看着刘文忙碌的身影,也感受着逐渐变凉的空气。终于,最后一桌客人走了,刘文抬起衣袖擦了擦汗,搬起高脚凳往客栈外走来。
“终于打烊咯,回家咯。”他自己编了个不知名的小调,一遍又一遍哼着,心情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