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她还干了一件惊世骇俗的大事。
在家里受了委屈,抱着枕头就翻过墙头来到了陆家。
鼻涕眼泪抹了长海妈一身,伏在她的怀里痛哭央求:“那个家我是说啥也不回去了,真揍啊!
“早晚是你们家的人,给我安排个睡觉的地方吧。”
虽然最后计划落空,连人带枕头又被抱着遣返了,但却给人们留下了许多茶余饭后的笑料。
大人们想起来就笑个没完:这孩子,上炕都费劲呢,就能说出这话来,可他妈笑死我了……
时光荏苒,两个人慢慢都长够大了。
也许,把青梅竹马变成一纸婚约会更合理。
但是,显然有人并不想让故事朝着这个方向发展……
1978年春天的某日,六队记工员陆长海接到了一个光荣的任务。
伙同孟波、赵连升、江秀华一起,去河西县汽车站接一批知青。
这个四人小组,每个人都有明确的定位。
赵连升是司机,负责赶车;
陆长海和孟波代表队里,对来帮助倒淌河建设新农村的知青们表示感谢和敬意;
江秀华是老知青,代表的是她们这个特定的团体,对新人的加入表示欢迎。
提到知识青年的迎来送往,你的脑海里也许会自然联想到这些画面——
送,要戴上脸盆大的红花,一脸喜气地站在解放大汽车上,身后拉着类似“欢送知识青年下乡建设新农村”一类的横幅;
迎,要举一地之力,场面必得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山人海……
可是,现在是1978年,历史大潮的起起落落间,风向已经变了。
当年办得红红火火的青年点,都因为没人来而或撤或并了。
但总要留下几个,现在来的人少了,可你知道明年是什么趋势?
这些年经历过的反反复复,少吗?
留,那就拣最好的吧。
如果这里不是省级模范青年点,恐怕也早改成敬老院了……
当时负责迎接的四个人,谁也不会想到,他们这次任务还具有历史意义。
这是他们接的最后一批知青,从此后,再也不会有人来了。
一段轰轰烈烈,就此落下帷幕……
四个人也是到了汽车站才知道,所谓的一批,其实只有两个人。
用了十年的横幅,迎风一展,围观群众还数清上面有几个字,就被陆长海和赵连升给卷起来了。
一朵小小红花往胸前一别,从此倒淌河大队又多了两个社员——楚怀璧和曾静。
这种原本至少需要队长出面的仪式,陆长海已经参加过多次了,以至无感。
来的人是谁,陆长海不必管。
都说是来扎根的,但人人却又都在盼着那张带着魔力的调令!
早晚都得走,你管他或她到底是谁干什么?
按照以往惯例,从此陆长海将与这两个“人名”不再有私下交流。
但是,事情显然并没有那么简单……
初见楚怀璧,陆长海就从她的身上发现了不同。
衣着朴素,却又似乎浑身都在散发着异样的光彩。
青年男女,难免轻描淡写地瞄了几眼,难免多道了几句辛苦。
陆长海过多表现出的阶级情分,让孟波很不开心,给了他许多白眼。
派两名女同志来,就是方便和女知青说话的。
你欠儿欠儿的,话那么密,好像没日子说了似的,是几个意思?
关注归关注,但此后的一段时间里,两个人却再没有来往。
楚怀璧得在妇女队长的指导下,辨识麦与稗的区别,甚至上厕所的技巧;
陆长海要一边给社员们记工,一边和社员们一样下地干活。
1978年9月,转折来了……
又有人完成了光荣的历史使命,要离开倒淌河青年点了。
陆长海受命欢送这两位早被他忘了姓名、性别的知青。
这一次赶上了农忙,仪式更加简单,只给陆长海配备了一名司机和一名随行人员。
陆长海代表组织,赵连升负责赶车,楚怀璧负责说话。
青年点门口,赵连升一嗓子“该上路了”,就是欢送仪式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