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鸿达言毕欲行,此人急挽其袂。
朱鸿达遭此莫名之举,心甚异之,然仍静立原地,任其傲然临前。
“君既为新人,吾有数言相告。然先需知君来此所为何故。”
朱鸿达闻之,微挑眉梢,“吾缘何至于监察院乎?”
言罢,忽轻声而笑,“此似与君无涉,非耶?君乃骆长耶?承蒙君方才指路,然至于缘由,恕难相告。”
语毕,径往骆长之室,头亦不回。
“实乃怪异。”
此人喃喃低语,遂往会其挚友。
挚友问曰:“适间那人是谁,来监察院所为何事?”
此人摇首答曰:“吾亦不知其来意,吾往问之,彼言来此入职,吾令其往寻骆长。再问其故,彼言吾非骆长,且无告知之责。”
“噫?也罢,观其貌,本即怪异之人,君又何必相询。”
此人闻之,叹然出一口气,“乃吾之失。”
言毕,二人遂续理手中之事。
朱鸿达至骆长房门前,抬手轻叩门扉。
骆长方于案牍间忙碌,闻之忙起而启门,睹面前稍显面善之容,忽兴好奇之心。
“噫,吾观君甚为面熟,似于何处得见。”骆长言。
朱鸿达微笑而答:“或因吾生就一张易使人觉熟悉之面耳。吾乃欲入监察院之新人,此乃吾之推荐信,愿日后能与君结为良伴。”
语罢,遂将手中推荐信递与骆长,骆长视之而未接。
朱鸿达甚感疑惑,“然有何碍?”
骆长闻之,赧然笑道:“规矩已易,故吾处亦不可随意纳人。然吾可携君往见吾之上司,于彼处当可处置。行矣。”
言毕,骆长取来己衣,引朱鸿达向外而行。
“此监察院,官阶繁多,然大体分上下二十五级,一正一副,此副者,即从之意。”骆长且行且言,朱鸿达于其侧谛听。
忽有一人自旁路过,曰:“骆组,忙于何事?”
骆长笑而应之,以为回应,继而又道:“组者,乃偶时分设。”
“吾今司审查之责,君既有推荐信,便可径行捷径。亦即此审查之务吾不复理,交予上峰定夺。”
骆长言毕,二人已至目的地,骆长伸手轻叩门扉。
俄顷,有人启门。
“入内,容吾观之。”
彼未多语,旋即转身入内。
骆长笑道:“实其性向时甚善,唯不知缘何忽至如此。”
朱鸿达微笑而应:“理之。”
言罢,二人步入屋内。那人已先坐定,啜饮香茗一盏,乃言:“乃新来者乎?呈推荐信与吾。”
其眉间隐有不耐之色,闻其语调,可知其心绪烦乱。
骆长疾取朱鸿达手中推荐信,置于其案。此人先嗯然一声,继而轻慢启函。
其容色先惊,后转嘲讽,“乃丞相大人所荐者耶,名唤朱鸿达。此即汝之名否?”
朱鸿达闻之,微蹙其眉,“然,君非唤朱鸿达乎?”
“何出此言!”彼忽怒,将推荐信掷于案上。
“可知吾一日间所见贤才众多,胜汝者如过江之鲫,汝凭何以为但恃一推荐信,吾便纳汝入监察院?”
朱鸿达闻之,哂笑出声,“此问吾不知,然胜君者亦不可胜数。”
其人闻之,微眯双眸,阴鸷而言:“汝此言何意?”
朱鸿达浅笑而答:“吾正欲问君意何为。吾乃丞相大人所荐,君如此抛掷推荐信,却是为何?莫不是对丞相大人心怀怨怼?若然,恐只得请丞相大人亲至矣。”
朱鸿达既提柳盛和,此人遂不敢如前般肆意,稍敛锋芒,然其目中不服之意犹然可察。
“请丞相大人来作甚?既嫌吾行事不佳,不来便是。”
言毕,起身将推荐信纳于封套,递至朱鸿达手边,“取之,免汝外出后妄议吾事。”
朱鸿达轻声而笑,“善,那吾往寻周御史,料其必能予吾一交代。”
语罢出门,径往周尚文居处。二人闻其欲访周尚文,皆面露惊疑之色。
骆长率先出言问询:“可要召其归而处置?”
彼摇头答曰:“任其所言,无需理会。”
言毕归座,而周尚文方于屋内览阅各地文牍汇总,竟未闻朱鸿达叩门之声。
朱鸿达连叩良久,不见启门,遂复叩之,心忖:若此次仍不开,便径往寻与周尚文官职相仿者。
幸此次周尚文闻之,疾步至门前启扉。见来者乃朱鸿达,周尚文面上顿现惊喜之色。
“朱鸿达,竟是汝,快请入内。”
周尚文含笑相迎,朱鸿达亦不谦辞,举步入室。
“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周尚文笑问。
朱鸿达闻之,叹然曰:“为玉龙军所拒,故思来君处。”
言罢,将推荐信置于周尚文案牍之上,“吾已求得丞相大人推荐信,君观可予吾何位?”
周尚文闻之,稍怔,“为军所拒?”
彼喃喃而语,行至案前,取信展阅。信中所述,确如朱鸿达所言,然未提及拒纳之事。
“汝此,莫非仍属玉龙军?”
周尚文问。朱鸿达轻声而笑,“岂有此理,君高看吾矣。已明言为所拒,此信乃荐吾至此处。”
周尚文益加疑惑,“既为丞相大人所荐,吾自当为汝谋一善位,未知汝意属何方?”
朱鸿达长嗯一声,若有所思。
周尚文遂坐于一侧,待其回应。
未几,朱鸿达思定而言:“愿随君左右,可否?君且安排。”
“随吾?”
周尚文略显尴尬而笑,“实吾身旁无甚清闲之职,汝随吾恐受苦累。对了,入门之时,竟无人问汝来意?”
朱鸿达略加思索,嗯然应道:“确有一人,令吾往寻骆长,吾往见之,彼言难决,遂引吾往见另一人。”
朱鸿达凝神细思,竟未忆及此人丝毫。
“何人?”
周尚文亦生好奇,俄而念及骆长,遂言:“君所言者,当为翁凯康。彼乃骆长之上司,素喜弄势摆谱。然其于监察院供职已久,即吾欲除之,亦须先度其轻重。”
周尚文之言,令朱鸿达惊愕不已,“岂有此理,君亦如此?”
周尚文微笑而应,随为朱鸿达与己各斟茶一盏,“此间唯有香茗,君且尝之。待诸事了结,吾再携君赴宴饮酒。”
朱鸿达辞曰:“不必不必,如此甚好。君且言,吾甚欲知其中隐情。”
“哈哈哈,君犹往昔之态,朱鸿达。”
周尚文戏谑而言。朱鸿达啧然一声,佯作愤然曰:“速言,仿若如厕至半途,君真乃……”
周尚文闻之,复纵声而笑。
朱鸿达无奈,啜饮香茗一口,佯作未闻其笑。
待周尚文笑罢,朱鸿达盏中茶水已罄。
“噫,如此迅疾即饮尽矣。”
言罢,周尚文即为朱鸿达续茶一盏。
“唉。”朱鸿达喟然长叹。
周尚文方笑而言:“善矣善矣,不复戏君。实则事乃如此。君亦知自陛下践祚,即大易臣僚。翁凯康职衔卑微且未犯差池,故而仍留于监察院。”
“此等言语亦敢妄出?”朱鸿达蹙眉而问。
周尚文觉失言,急掩其口,旋即垂手而道:“无妨,此间无他者,且吾终须为君明言此事。然彼司招人之务,君知否?自吾赴任伊始,众人,大抵旧僚,凡招人皆趋赴翁凯康处。其竟不务正业,营私弄权,致吾处无人可用,众皆感其恩。君言吾能忍乎?后吾亦效陛下,更易僚属,今则稍善。往昔汉武帝整饬吏治,严刑峻法,吾虽不能及,亦当竭力肃清此弊。”
“然仍有一干人等,终日迷懵,不辨情势,依旧将人引往彼处,君且思之。”
周尚文言至此处,只觉太阳穴处隐隐作痛,仿若有物欲破颅而出,不禁以手抚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