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嘉年见状,亦拱手作揖,身形矫健,目光炯炯有神。
“在下邓嘉年,承蒙军部举荐,得以跻身玉龙军。数年前武考侥幸崭露头角,自此踏入军部门槛,以十二品小兵起步,一路砥砺奋进,积功至六品,获准入玉龙军麾下。当下在玉龙军,与郭兄同为组长,麾下领二十精锐,不敢有丝毫懈怠,唯愿竭忠尽智,报效军旅。”
柳盛和凝神静听,不时微微颔首,暗自赞许,心中阴霾一扫而空,从容铺展书卷,提笔蘸墨,准备着手安排诸事。
待二人言语落定,他搁下笔墨,沉声道:“既如此,二位可先行着手,待吾将诸事安排妥当,尔等自行寻一位妥当人手接头行事。郭淮彻夜未眠、殚精竭虑,段兴旺又身负重伤,诸多不便。倘若一时难觅合适之人,此事便顺延至明日,交由郭淮处置。”
言毕,柳盛和再度埋首书卷,于摞摞文牍间仔细翻检,终寻出一张军部行军布阵图例,目光紧锁其上,蹙眉沉思,似已沉浸于后续军机要务之中。
他神色凝重,抬手将手中书卷徐徐摊开、平铺于雕花梨木桌面上,抬眸,目光扫向二人,缓声道:“二位,且近前来一观。”
待二人趋近,他手指轻点纸面,继而沉声道:“吾决意将尔等调回军部,然切莫误会,此番调动,绝非断了与玉龙军的干系。往后,你们依旧隶属玉龙军编制,只是此刻军中诸事繁杂,吾需借重二位,暗中彻查些许机要事宜。待功成之日,自会再遣二位归返玉龙军原职。其间,玉龙军一应优厚待遇,分毫不少,尽数予之。”
言罢,柳盛和负手而立,静待二人回应。
闻此安排,范子轩与邓嘉年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瞧出几分欣然之意。
军部相较玉龙军而言,公务繁冗之态稍减,压力自是轻了几分,实乃一桩划算差事。
柳盛和将二人神色变化尽收眼底,见其神情已然松动,便微微蹙眉,语气加重几分,续道。
“只是,二位务必铭记于心,切不可让私情蒙蔽心智。回乡叙旧无妨,然若遇违法犯纪、有碍军务之事,万不可因私包庇,罔顾军法。须知,此中利害,关乎军部兴衰存亡,不可不慎。”
柳盛和话音未落,范子轩已抱拳躬身,抢声而答,身姿挺拔,神色坚毅。
“丞相大人放心,此事断无可能发生!便是故交旧识,亦得分清是非曲直。若真有人触犯军规,做出不当行径,在下岂会因私情袒护,坏了军部规矩、误了军国大事?毕竟,这关乎万千将士生死、军部存续根基,在下心中有数。”
范子轩言辞恳切,掷地有声,一旁邓嘉年听得频频颔首,面露钦佩之色。
柳盛和亦是颇为满意,唇角微扬,目光赞许,看向范子轩微微点头,旋即移目望向邓嘉年,问道。
“你意下如何?”
邓嘉年身形一正,短暂愣怔后,即刻拱手回道。
“丞相大人,在下亦是这般想法,定不负所望。”
柳盛和略作思忖,抬袖轻摆,轻声道。
“既如此,二位心意相通,无需多言,速去筹备一应事宜吧。莫要贻误军机,尽早启程。”
言罢,他转身踱步回案几旁,重又埋首书卷军务之中。
二人对视须臾,面上旋即浮起一抹疑惑,齐齐望向柳盛和。
柳盛和正欲举步离去,不经意间回首,见两人怔怔看着自己,仿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便缓声试探道。
“去备些物件,只装作是从玉龙军中退下的士卒便好。”
其话音刚落,那二人恰似得了令箭,眉眼间满是欣然,齐齐向柳盛和躬身行礼,作势便要退下。
柳盛和凝视着他们渐去的背影,忽扬声将二人唤住,沉声道:“你俩且先收拾,我去趟军营,去去就回。”
邓嘉年脑筋转得快,率先抱拳应道:“遵命,丞相大人,还望途中多加小心。”
邓嘉年话音方落,范子轩赶忙接上话茬,微微欠身道:“大人,小的愿随您一同前往。”
柳盛和略一思忖,颔首允诺:“也罢,那你二人速去准备,随我一道走。”
得了吩咐,二人仿若离弦之箭,疾步朝居所奔去。
邓嘉年腿快,率先到了门口。
抬眸间,想起此时郭淮许是还在安睡,便生生刹住步子,收了那风风火火的劲头,蹑手蹑脚地轻推房门。
入目处,郭淮正和衣卧于榻上。邓嘉年心下存疑,生怕惊扰了他,便愈发放轻脚步,悄然挪至自己床边。
两张床铺紧紧相邻,邓嘉年倾身凑近,欲探郭淮究竟是真寐还是假寐。
正值此时,郭淮双眸骤睁,目光直直朝邓嘉年射来,虽未发一语,可那眼神中分明满是问询之意。
邓嘉年面上悄然浮起一抹心虚之色,朝郭淮拱手作揖,轻声说道:“郭兄,小弟这厢来收拾些物件。刚与范子轩一同面见了丞相大人,大人交代了些许事宜,眼下便要去着手处置了。”
彼时郭淮尚在半梦半醒之间,睡眼惺忪,原是恍惚瞧见有人入内,立至榻边,才勉力撑开双眸。
郭淮哑着嗓子问道:“可曾有人来通禀于我?”
邓嘉年闻声,脚下微移,朝郭淮跟前轻迈一步,意欲瞧清他此刻神情,缓声道:“未曾呢,丞相大人念您昨夜彻夜未眠,今日便没安排您差事。至于眼下这桩,是我与范子轩主动找大人商议而定,郭兄大可宽心。”
郭淮听毕,眼皮一耷,须臾间便仿若沉入梦乡,瞧那模样,倒似已沉睡良久。
邓嘉年见状,本欲喟叹一声,可念及自己亦是一副倦容,终是把这念头按下。
转身寻了昨日自玉龙军归来时所着衣衫,利落换上,暗忖柳盛和命二人同去,许是意在造势,这身行头恰合时宜。
整罢衣衫,邓嘉年推门而出,恰逢范子轩也跨出门槛,二人仿若有约在先,俱身着旧日军营服饰,衣角还沾着几分征尘。
此时,符大也踱步出门,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梭巡,越瞧越觉异样,蹙眉脱口问道:“你俩平白无故穿这身旧衣作甚?”
邓嘉年与范子轩闻声对视,旋即双双移开目光,缄口不语。
符大满心疑惑,只当自己言语未被听清,遂快走几步上前,将疑问重述一遍。
符大见二人毫无回应,心下愈发急切,微微提高了声调,再度问道:“我且问你们,身着这身旧衣,所为何事?”
邓嘉年与范子轩仿若未闻,兀自垂眸伫立,神色淡然,不见半分波澜。
符大瞧这架势,心中却已透亮了几分,当下也不再兜圈子,直言探问:“想必是要去办什么要紧事吧?”
可饶是这般直白相询,眼前二人依旧纹丝未动,毫无开口作答的迹象。
符大瞧着他俩这副模样,先是一愣,继而嘴角微微上扬,逸出一声轻笑,目光中满是玩味。
“你俩今日是怎的了?无端端像换了个人似的,这般缄默,可不像平日里的你们。”
范子轩被符大这般紧盯追问,下意识抬手轻触鼻尖,微微吸了吸鼻子,似是有些局促。
符大见状,顺势点名:“范子轩,你来同我讲讲,这身行头,到底是预备去做什么?”
范子轩双唇紧抿,舌尖抵住齿关,几番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一时间,四下静谧无声,唯有微风拂过衣角的簌簌轻响。
良久,邓嘉年轻咳一声,率先打破僵局,声线平稳,话里却透着几分四两拨千斤的巧劲。
“没什么要紧的,你素日里与焦和那般交好,怎不去寻他?那边段兴旺身负重伤,想必正缺人手照料呢。”
邓嘉年此言一出,恰似一记警钟,瞬间点醒了范子轩。
范子轩眼眸一亮,顺势接话道:“正是呢,符大,你平日里与焦和那般亲厚,眼下那边正值用人之际,你怎的不去搭把手?”
说话间,范子轩抬眸,目光略带审视地看着符大,只见眼前二人皆是牙关紧咬、双唇紧闭,一副打死也不开口的架势。
符大心头蓦地闪过一丝狐疑,眼珠一转,赶忙摆手解释:“哎呀,他们那儿人手充裕得很呐!我即便去了,怕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不如留在这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