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要勉强行事,做那令自己为难、不适之事。”
柳盛和轻声劝诫道,目光里满是关切。
柳盛和微微挑眉,眸中闪过一丝深意,继而不疾不徐地出言提点了一句。
那语调平和却暗藏机锋,仿若弦外有音,实是在委婉告诫郭淮:为人处世,当有敢作敢当的气魄,坦然接纳既成之果,有时远比费尽心力去扭转乾坤更具价值,其间蕴含的是豁达与睿智。
郭淮闻言,眉头紧锁,双唇紧抿,内心似有天人交战,犹豫再三后,还是咬了咬牙,拱手沉声道:“丞相大人,此乃下官深思熟虑后的抉择,下官甘愿与段兴旺调换职位。”
柳盛和听得这话,心头蓦地一沉,暗自摇头轻叹,只觉此人执念太深、脑筋太轴,仿若深陷迷障难以自拔,当下蹙眉凝眸,直视郭淮,再度开口问询。
“你当真确定这便是心中所求?不再斟酌一二?”
那口吻,满是质疑与劝诫,显然此番是对郭淮这贸然安排持了反对意见。
郭淮双唇紧抿,牙关轻咬,垂眸不语,面上神色晦暗难明。
柳盛和瞧他这般缄默模样,一时也揣测不透他心中所想,只得无奈轻叹一声,将心底忧虑一吐为快。
“郭淮啊,你心里应当清楚,为谋这职位、守这份职责,你过往殚精竭虑、倾尽全力,其间付出的心血、熬过的日夜,桩桩件件皆刻骨铭心。怎能因一时难以承受眼下局面,便轻易萌生放弃之念?切不可意气用事。”
“可若一味接纳,便当真就是正途吗?”
郭淮猛地抬眸,目光灼灼,反问出声。
柳盛和闻言,未及思索,下意识又是一声长叹,苦口婆心道。
“那自然算是妥当之举。我委实不解,你缘何会作此弃守之选。但有些事,老夫不得不点明,你已然为段兴旺垫付了药资,该尽的本分、该担的责任,一样不落皆已做到,既已牢牢握在手中,便理当珍视守护,莫要轻言舍弃。”
柳盛和这一番恳切言辞,仿若一记重锤,敲得郭淮心头一震,当下便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仿若石化一般,伫立原地,垂首敛眸,神情凝重。
柳盛和见状,心下不忍再多加苛责、苦苦相逼,缓声道:“你且先回去好生思量一番,莫要思虑过重,务必多歇养身子。”
郭淮听得这话,虽一时揣摩不透柳盛和此番言语背后深意,却也不敢忤逆,恭敬拱手应下,依言退下。
待郭淮身影渐没于视线之外,柳盛和无奈之意盈满心间,徐步朝着段兴旺居所行去。
行至居所前,轻扣门扉,听得屋内传唤,遂推门而入,抬眸望去,入目竟是一片祥和之景。
但见屋内,炭火熊熊,焰舌飞舞,恰似灵蛇嬉闹,亲昵地舔舐着锅底。
段兴旺俯身于药炉之前,目光紧锁药材,神情专注且虔诚,宛如置身尘世之外,周遭诸般纷扰,皆难以入其眼眸,唯那药炉之中物,方为其关切所在也。
焦和则身姿笔挺,立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药炉,那眼神犹如紧盯猎物的苍鹰,不放过丝毫细节。
二人沉浸其中,皆是一副极为认真的模样,竟丝毫未曾察觉柳盛和已然悄然而至。
“这药需煎煮多久为宜啊?”
焦和率先打破静谧,挠了挠头,满脸疑惑地问道。
段兴旺闻声,缓缓直起身来,目光落向下方跳跃的火苗,眉心紧蹙,细细端详许久,末了,一本正经地吐出三字:“不知道。”
那神色凝重,语气笃定,教人实在难以生出半分质疑之心,可细究起来,这般回答,实则与未答无异。
柳盛和负手而立,踱步上前。
他素日专攻武道权谋,于岐黄之术几无涉猎,瞧着眼前这沸煮的药材,亦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以,便也无心再纠结这煎药时长之事。
待二人对话稍歇,柳盛和微微清嗓,顺势问道:“现下身子感觉如何?”
这突如其来的询问,仿若一道惊雷乍响,瞬间打破屋内原有静谧。
正忙碌不休的二人皆是一怔,起初脑海中第一个念头便是:此声好生陌生,绝非身旁之人言语。
待稍稍回过神来,才恍然惊觉是有外人到访,当下齐齐转头,循声望去。
待见来人是柳盛和,二人先是面露惊愕,随即嘴角上扬,绽出一抹笑意,手脚麻利地起身相迎。
段兴旺率先拱手作揖,恭敬问道:“丞相大人,您怎会屈尊莅临此处?”
柳盛和下巴轻抬,目光落向地上散落的药材,缓声道:“听闻郭淮方才寻过我,言谈间提及你的伤势,我放心不下,便前来瞧瞧你的恢复情形。”
二人听闻此事竟与郭淮有所关联,眼中皆闪过一丝讶异与新奇之色。柳盛和目光在二人面上一扫,轻声问道:“可是有何难处、问题?”
二人对视一眼,旋即整齐划一地摇头,异口同声回道:“并无问题。”
紧接着,段兴旺上前一步,拱手再拜,恭谨答道:“回丞相大人,属下至今尚未服药,此前仅接受过针灸治疗,故而现下身子,相较往昔,仅觉稍有起色罢了。”
言语间,不掩病容,尽显疲态。
“嗯。”柳盛和言罢,微微拱手,旋即拂袖而去。
二人恭谨相送,直至那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帘,才折返屋内,重归原位落座。
焦和眉间紧蹙,仿若心头压着一块巨石,只觉适才丞相到访一事,诸多蹊跷,越琢磨越觉不对劲儿。
终是按捺不住满心疑惑,拿胳膊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段兴旺,轻声问道:“你且思忖思忖,丞相大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总不至于是专为你而来吧?”
说罢,他眉心拧得更深了,双目微眯,真似在细细拆解这话里头潜藏的万千可能。
段兴旺满脸无奈,苦笑一声,瞥他一眼道:“若不是因我伤病之事,丞相大人何苦纡尊降贵跑这一趟?再者说了,若非冲我,难不成还是因郭淮而来?你心底,可是这般想法?”
段兴旺顺势反问,言辞间隐隐含着几分笃定。焦和闻言,下意识抬手挠了挠头,面上泛起一抹红晕,满是尴尬窘迫之态,拱手致歉道。
“抱歉,我……我确是这般念头。毕竟丞相大人刚提及,郭组已然前去拜见过他。”
“见过又何妨?”
段兴旺冷哼一声,挪了挪身子,换了个坐姿,不再看他,只把目光投向摇曳的烛火。
“见过也无甚用处,我现下这副模样,重伤在身、行动不便,还能掀起什么风浪?大不了这差使是干不了了,如此倒也落个清闲,你当我会为这事儿伤神难过?”
话语间,隐隐透着几分火气,语调不自觉拔高些许。
焦和听得真切,知晓这话锋锐,仿若被那话语中的火气灼了一下,当下心头一紧,不敢再接,忙不迭闭了嘴,噤若寒蝉,身子都不自觉微微绷紧,大气都不敢出。
可转瞬,似是生怕段兴旺心存芥蒂,焦和又慌慌张张地连连摆手,额上都急出了细密汗珠,急于为自己辩解开脱。
“没有没有,我绝无此意,方才多有冒犯,还望您莫要怪罪,实是我嘴拙,一时说错了话。”
说罢,他微微躬身,满脸皆是诚恳悔过之色,眼神中满是忐忑,就怕段兴旺仍揪着不放。
段兴旺怎会瞧不出他那点心思,只是不愿点破这层微妙关系,权当不知,便佯装无事,把话头岔开。
“对了,今日你与郭组前后脚忙活不停,好似军中诸事无人统筹安排了一般。难不成丞相大人正是瞧出这点,才亲临探望你我,探探情形?”
说罢,段兴旺微微仰头,目光中透着几分思索之色,似是真在斟酌这一推测的合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