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啥呢，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何须如此！”
说罢，重取纸张，欲再动笔。
“忍着些，着实疼，可若不治，后患无穷。”
大夫劝道。段兴旺大汗淋漓，仅一下便觉丢了半条命，气喘吁吁。
“大夫，别这般一下下按，连着弄吧，老这么按，扰人休息，不妥。”
“你……”
段兴旺咬着牙挤出一字，缓缓扭头望向郭淮，“简直，不是人！”
“还好，你不睡，旁人总得歇着，抓紧治完，明日才好行事。”郭淮应道。段兴旺怒火攻心，扭开头不想再看，谁料转头瞬间，耳旁忽闻郭淮声响。
只见郭淮见此情形，神色一凛，抱拳道：“罢了，瞧这般情状，恐阁下劲道欠佳，不若由吾一试，吾之力或可堪当此任。”
言罢，恰似平地惊雷乍响，段兴旺骤闻此语，蓦然回首，双眸之中满是错愕与狐疑，那神情仿若听闻了世间最荒诞不经之事，口中喃喃：“吾朝往昔，不乏痛极而殇之例，此事可轻率不得呐。”
郭淮闻之，心下不免一阵虚怯，神色亦略显忸怩，忙不迭拱手应道：“既如此，还是烦请大夫施术，吾于旁静伺，且观其变便是。”
段兴旺睨视郭淮，目光中透着几分不信与无奈，莲步轻移，退后半步，双手负于身后，神色清冷，缄口不语，只以那审视之态将郭淮上下打量一番，而后轻撇过头去，似是不欲再理会。
大夫见状，亦不多言，只沉声道：“阁下还需忍着些。”
言毕，便再度凝神施为。
段兴旺忆起先前剧痛，此番强忍，牙关紧咬，双唇紧闭，唯鼻翼翕动、眉头紧皱，泄露其隐忍之苦，然终未吭一声。
俄顷，段兴旺喉间却不受控地逸出一声仿若牛哞之闷响，大夫闻声，迅即收手。
刹那间，段兴旺仿若决堤之洪，嘶吼出声，其面庞涨红如霞，恰似深秋霜染之枫叶，周身气息亦紊乱不堪，恰似重疾缠身之人，令人揪心。
郭淮见状，忙抱拳向大夫问询：“先生，瞧他这般模样，可有大碍？莫不是伤情有变？”
大夫捻须，神色安然，缓声道：“无妨，不过情绪过激所致，些许人逢此剧痛，便是这般反应。”
言罢，递与段兴旺一木棍，嘱其衔于口内，继而再度俯身，专注于伤口边缘按压揉弄，手法娴熟沉稳。
段兴旺那阵阵惨呼，恰似利箭，直刺人心，屋内众人闻之，皆觉脊背发凉，寒毛倒竖，鸡皮疙瘩骤起。
有侍从焦和者，心内怯然，悄挪莲步，意欲趋至门口寻个解脱。
郭淮耳目何等敏锐，蓦一回眸，目光如电，直逼焦和，声若洪钟：“焦和，作甚去？”
焦和身形一僵，目光怯怯望向近在咫尺之门扉，呐呐而言：“去……想着出去略作踱步，舒缓一二，此处亦无甚要事了。”
郭淮审视片刻，神色稍缓，摆了摆手：“去吧。”
焦和如蒙大赦，提心吊胆，一步三探，待确证无人留意，方疾步出门。
方至门外，恰闻段兴旺一声凄厉惨叫，恰似夜枭啼鸣，唬得焦和一个踉跄，连退数步，心下暗忖；这大夫行事，竟比军医还狠辣几分，真真是没了半分恻隐呐。
满心腹诽，抬眸望向不远处一屋舍，正欲趋近，却闻屋内似有窃窃私语，便扬声唤道：“方阳平、符大，可是在门内？劳烦开下门呐。”
话音方落，门扉轻启，焦和亦不迟疑，侧身而入。
入得屋内，见众人皆着里衣，外披薄衾，显是将息之态，反观自身，衣装齐整，颇为迥异。
焦和心下不解，挑眉问道：“二位怎于门口偷听？门外亦无甚惊天之事，这般行径，却是为何？”
言罢，目光满是疑惑，望向二人。
焦和之言甫落，二人眸光交汇，不过转瞬，便皆神色淡然，齐声道：“无妨。”
语罢，各自转身欲朝床铺行去，然念及焦和尚立于此，脚下步子一旋，改向寻了小凳安坐，又取一凳摆于旁侧，符大抬手轻拍凳面，和声言道：“莫要久站，且坐此处。”
其态之诚恳，望之可亲。
焦和眉梢轻挑，眼中尚存疑虑，审视二人一番后，终落坐于备好之凳上。
方阳平率先开腔，打破短暂静谧，问道：“段兴旺缘何那般叫嚷？”
焦和侧目瞥之，缓声道：“并无大碍，郭淮已去请了大夫，此刻正施治呢。”
此语一出，恰似石子投湖，令方阳平二人面露讶色，相视间满是意外，郭淮竟亲为请医之举，实出意料。
符大旋即追问：“郭淮仍在彼处否？”
焦和颔了颔首，应道：“自然，且不止于此，其竟要亲自动手诊治，那屋内情形，吾实不敢擅入。”
言罢，符大与方阳平相视，皆作吃瓜之态，眼中隐有好奇与兴味。
符大继而沉声道：“依吾观之，郭淮今日似怒极，即便事了，怕也难平心气。”
焦和哂然一笑，驳道：“莫要多虑，吾方自屋内出来时，瞧郭淮神色举止，与平日相较，并无异样。”
符大眉峰一挑，语调微扬：“哦？汝竟细观之，汝可知其于军中素以严苛、果敢之名闻，行事向有雷霆手段。”
言及此，符大神色如常，似对郭淮习性已然熟稔，方阳平亦颔首附议，二人这般反应，显是久在郭淮麾下，诸事见惯，不足为奇了。
众人对郭淮存此印象，实不足奇。
欲掌诸事、驭众人，若嬉皮笑脸，断难成事，况所涉亦非可戏谑之务。
符大见二人对己所言毫无反应，便知其对此话题了无兴致，遂收口不言，转而问曰：“那汝来所为何事？”
符大目光炯炯，直视焦和。
焦和轻叹一声，拱手回道：“在下前来，缘屋内多有不便之处，便出门踱步散心。恰见此处烛光摇曳，故而至此。”
符大闻之，仅轻“哦”一声，众人遂皆缄默。
且看段兴旺处，医者正施妙手。
彼时，但见医者沉稳抬手，素白指尖拈起银针，寒光一闪，针已精准刺入伤处，继而快速捻转针柄，动作娴熟流畅，幅度利落明晰，频率疾如密雨。
郭淮见状，心下好奇，抱拳问询：“先生此针法，可有精妙讲究？”
医者颔首，神色专注而亲和，缓声答曰：“此乃捻转补泻之法，可疏体内壅滞气血，恰似疏浚河道，令经络畅达。”
言罢，伸手指向段兴旺胸口，“瞧，此乃膻中穴，位在两乳连线中点，恰似人身要枢，于胸口气血不畅之症，大有调节之功。”
继而移指其手腕，“此处是内关穴，约在手腕横纹上两寸之地，常助调理心气，缓解胸间不适。借针刺此等穴位，可达疏通经络、宽胸理气之效，可缓伤者恶心、头晕与气血逆行诸般症状。”
郭淮听之，似有所悟，略作沉吟后“哦”了一声。
医者见状，笑言：“足下若感兴趣，吾可授之，无妨事。”
郭淮忙拱手辞谢：“罢了罢了，在下恐无先生这般稳准手法，怕学来也是贻笑大方。”
医者闻此，朗然一笑：“哈哈，何妨一试，学技皆有过程，不必过谦。”
郭淮亦笑，再拱手道：“既蒙先生不弃，待在下闲暇，定来请教。只恐资质愚钝，届时还望先生海涵。”
医者正色，语重心长道：“既称吾一声先生，自当尽责授业。学之一途，循序渐进，本就常理。”
言毕，直起身躯，稍歇片刻，又道：“稍后吾开方取药，足下随我去取，令伤者静卧调养，切勿妄动，以防伤势加剧，方利肌体自然康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