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二爷爷晓得,既然是暗地下去察看人家,当然不可能留下来吃饭,万一自己的女儿夏枯,看不上苏木;或者是苏木,看不上女儿夏枯,事情就不好交代。
我二爷爷朝山上喊道:“紫苏,紫苏,我们回家去咯。”
听到叫喊声,苏木的父母,麦冬的父母,像打架一样,拉着我二爷爷的手,把他按在竹椅子上。紫苏的母亲说:“既然我的儿子麦冬,是您的毛脚女婿,吃一晚餐饭,什么要紧呢?”
关于我五姑母夏枯和苏木的婚事,苏木的父母,绝口不提,免得伤了我二爷爷的面子。
八个人,刚好一桌。苏木的父亲,非把我二爷爷拉到主席的位置不可。说:“二外婆,你放两锅酒的酒曲子到我这里。我晓得,西阳塅里遭了蝗灾,家家户户,揭不开锅了。既然您从百忙中来了,我把鱼苗子的钱,折成稻谷,算织你。等一下,叫苏木给您送回去,你看行吗?”
我二爷爷说:“我一再声明,我不是来收鱼苗子钱的。你把鱼苗子钱折成稻谷,算给我,对我来说,当然是天大的好事,但我不能接受。我把稻谷挑走了,你们得饿肚子了,在人世间,我二外婆,又造了罪孽呢。”
麦冬的母亲指着坐在下席的麦冬和紫苏说:“亲家公,你看看咯,你家的花朝公主,与我家的麦冬,多匹配咯。你就给我哥哥,我姐姐,一点面子咯。”
苏木的母亲接口说:“自古历来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今日我们还您的钱,您还客气什么咯。”
第一次察看人家,男方是不能打发礼物的。吃完饭,天快黑了。苏木的母亲,用一个布袋子,装上毛栗子,说:“这袋毛栗子,算不得什么礼物,您老呢,莫嫌意,带回去,尝尝鲜吧。”
苏木将稻谷挑到响堂铺街上,放下担子,说:“伯伯,我就不去您家里了,改日再来拜访。”
我二爷爷心里明白,苏木这孩子,倒是懂得礼数,没有挑个好日子,没有媒人带着,茫然懵脑上门,当然不妥呢。
我大姑母金花,听我大奶奶说我二爷爷和紫苏,去茄子坳察看人家,带着公英和芡实,早早回到娘家,等着消息。
公英自然与卫茅哥哥玩到一起,有讲不尽的话。芡实见姐姐公英不搭理自己,气得发霸蛮脾气,扯着嗓子大哭。我大姑母生怕芡实被姐姐打他,慌忙抱住儿子,问:“公英,你没打你弟弟吧?”
“娘,我只有一个弟弟,我怎么舍得打他呢?”
平日从来不苟言笑的二爷爷,向我大爷爷、大奶奶、二奶奶报告:“那个苏木,确实是个好伢子,苏木的父母,也是通情达理。”
我大爷爷说:“如今的世道,有饭吃,有衣穿,有房住,就是上等的人家。”
我二奶奶说:“我家夏枯,总算是拨开乌云,见到太阳了!”
我二爷爷,笑笑呵呵,讲着麦冬与紫苏的事。我七姑母紫苏,舌头一吐,说:“哎哎哎哎哎哎!二叔哎,你讲什么咯,尽出我的洋相。”
紫苏绕到我二爷爷的背后,双手捂住我二爷爷的嘴巴,说:“二叔,你还讲吗?你还讲不讲?”
一家子人,笑得打挺。
我五姑母,掰开紫苏的手,走到歇房里,问:“紫苏,那个苏木,长得怎么样?“
紫苏说:“你问我干什么?过几天,人家会过来打对面,你就可以亲眼看到了。”
夏枯像家长一样,教训紫苏:“呀,你这个鬼妹子,当真不晓得,木擂锤有个头大头小呢。”
我五姑母装作生气的样子,捏着小拳头,要打我七姑母。
我七姑母闪到一边,说:“五姐哎,你万放一心咯,你那个苏木,当真是一表人才呢,尤其是两个小酒窝,笑起来,当真迷死人咧。”
我二爷爷跑到吉祥寺,被我姑奶奶瞿香看见了,天远就喊:“二老弟,二老弟,上过身,下过身,你又不准备进屋了?难道姐姐得罪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