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想到他刚来临河,就被一群地头蛇压的抬不起头来!
别人或许不清楚,他可明白的很!经他炼制的尸工,莫说三五年,只要妥善使用,就是十年二十年也不一定会有损害。
崔氏工坊的人明显是在欺负他这个外来人。
“嗬——呸!”
柳有道唾了口浓痰,只觉得本地商会太没有礼貌了。
说到底,此事无非是一方觉得外地人靠不住,一方又觉得本地人不讲道义,若没有这些偏见,大家和和气气的找找问题根结,把今早发生的事情说开了,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找到藏在尸工里的‘破绽’。
包子铺前,昨夜追缉光腚青年的捕头赵中河正在用早饭。
在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差役,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当运着僵尸的马车经过面前时,赵中河下意识瞧了眼,随后就将目光收回,继续啃着手里的包子。
马车后面,柳有道嘴巴嗫嚅蠕动,宽大的袖袍微微抖动。
这是赶尸法里的狗哑咒,配合一些药粉可以令旁人闻不到僵尸的尸气,同时还能控制僵尸闭塞七心,宛若石塑木雕。
经过几条人气旺盛的街道,柳有道随着马车来到井下街一处铺面前。
这是他买来的店面,此前这里是一个棺材铺,他瞧着此地风水不错,便拿出攒的金银,连铺面带后面的院子一起买下,打算以后做点小生意,养老用。
不过他这生意还没做起来,就遇见了今天这等糟心事。
柳有道将崔家退回来的货卸下,一同来的车把式头也不回,赶着空马车便回了磨坊。
“晦气!”
关上铺门,看了眼麻布盖着的尸堆,柳有道心里直骂。
对比起来还是湘阴那边的人纯朴实在,哪像临河人,个个尖细似鬼!
麻布底下,徐青看不见赶尸匠在铺子里忙活什么,只偶尔听到唾弃啐骂声,还有叮叮当当敲打竹杠木头时的穿凿声。
他大气不敢出,寻常僵尸碰到赶尸人就好比老鼠遇见猫,而柳有道就像是经验丰富的老猫,如果一旦被他察觉异常,后果难料。
徐青从未感觉时间如此漫长,直到傍晚时分,人之精神最为松缓的时候,他身上盖着麻布突然被一只枯瘦的手掌掀开!
粉霁微尘弥漫,徐青的神经像是回弹的弓弦,瞬间紧绷。
“日头下山喽,哥几个吃饱肚子,好有精神随老朽一同去往义庄......”柳有道的声音出奇的和缓平静,像是和多年的老友说话,又像是在调教自家养的猫犬。
徐青身旁,那些未经他超度的僵尸缓缓直起上半身,鼻翼翕动。
他有样学样,直起身后,就看见柳有道手捧一把黄香,粗壮的白烟像是寒冬腊月牛鼻子里吐出的雾气,散发出勾人心魄的异香。
眼下铺子里总共有七具活尸,柳有道从右到左,依次让坐起来的尸体吸食灵香。
徐青借着余光看去,就见那些吸食过灵香的僵尸胸膛皆壮了一圈,好似吃过蛋白粉又健身一整年的模样。
不多时,柳有道便捧着香来到他跟前。
徐青本就受异香吸引,如今为了蒙混过关,便也照猫画虎,来了个史诗级过肺!
“瞧他们把你饿的,这些无利不起早的奸商真该断子绝孙!”
柳有道咒骂了一句,随后收起灵香,开始晃动摄魂铃。
受魂铃牵引,七具僵尸抬起由竹杠捆绑的担架,动作似是经过复刻一般,整齐划一的迈动脚步。
徐青在担架最后那头,担架上面抬着的是之前被他超度过的尸体。
有老乞丐,有痴情书生,还有一些在府城乞讨的叫花子。
柳有道来到铺门,打开一条缝,往外看了看,见天色已暗,路上行人夜不观色,方才换下白日里穿的缎面道衣,穿上赶尸的行头。
脚下草头鞋,身上青布衣,头上戴上一顶青布帽,腰间系上一根黑束带。
这是赶尸匠特有的行头,夜里借道赶路若是遇见一些个阴门弟子,看见这身行头,便不会刻意为难。
毕竟,干赶尸匠这行的人,在业内圈子里是出了名的穷。
而且是连鬼见了,都会觉得寒酸的那种!
夜里赶尸是规矩。
柳有道收拾好行装,换上赶尸铃,就这么领着一队阴人往义庄赶去。
出了井下街,拐过菜市口,一行人专挑光影少的地方走。
徐青跟在最后头,一路上也不敢起那脱离队列的心思,虽说赶尸匠在最前头,可谁能知道这等人脑后勺长没长第三颗眼睛。
约莫走了五六里路,脚下的青石路面开始转变成黄土路。
再十几里地,柳有道忽然另辟蹊径,从一马平川的官道上拐进了旁边林子里。
徐青听着周遭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以及远处不知名夜鸟啼鸣的声音,只觉后背冷飕飕,好似有无数眼睛盯着他们看。
穿过一片树林,眼前又有闪烁绿光的坟茔现出轮廓。
徐青心中忽然有些佩服在前头领路的赶尸匠。
且不说一般人谁敢夜里穿林走坟,单是领着一群死人在背后跟着就不是一般胆大所能为之。
徐青思绪正发散间,身后刚经过的乱坟岗忽然传来嘁嘁喳喳的动静,像是老鼠,又像是三五稚童躲在林子里玩耍。
尖细稚嫩的声音起初还有些模糊,过了几息后便愈发清晰,似是就在耳畔回响。
徐青脖颈一阵发凉,那东西好像过来了!
他不敢低头,只觉得屁股后头有东西沿着脚后跟爬到后背,然后是肩头,最后是头顶。
徐青心中狂呼,他从未有如此希望柳有道能回过头来看一眼!
好在他头上的不知名生物没呆多久便跳了下去,似乎只是为了搭上一程顺风车。
等天色又黑了些时,队伍前头的柳有道不知从哪掏出一个香炉,用火折点燃,霎时间有丝丝缕缕的迷蒙烟气从队列两侧飘过,像是两条纤薄绸带,将所有人护在里面。
徐青朦朦胧胧间,觉得脚下生风,每一步都像踩在云层上,飘忽忽跨出三米远近。
再看柳有道,这老头不再领头赶路,而是坐在担架前头,一手捧着香炉,一手拿着赶尸铃,摇起了韵律古怪的铃铛声。
此时他们就像是在山间飘荡的云气,在林子里穿行的轻风,盏茶功夫便跨过山林,来到了陌生的土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