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他们说为什么哭,凤姑明白他们的心思,眼泪也是吧嗒吧嗒地往下掉,落在自己的裙摆上,湿了碗口那么大一块。
“我老方也是有志向的人,不是好吃懒做的人,半生劳碌,家未成,业未立,还得仰仗兄弟们帮我做棺材,这份情今生恐怕还不了,这心里啊,他妈的,真难受啊,呜呜……”方方边哭边说,实是悲惨感人。
鲍德侩抹了下一下黑黑的脸膛,说道:“老方,兄弟帮点力所能及的忙,你不要放在心上。你的命不好,我又好得到哪里去?跑外卖跑断了腿,不见钱不说,反把世态炎凉给尝够了,总觉得奔向的不是人生的希望,而是人生的终点,心都是凉的。”
“我也差不多,帮人代驾,只要那些酒鬼不借酒装疯打我,想骂随便他们骂,为了那点代驾费,也是受尽凌辱。我这哪里是赚钱,是出卖自己的尊严。”代仁嘉端起碗,一口又干了半碗酒。
黄天保更是难受,说道:“你们就不要诉苦了,我这条看门狗是最惨的了,还谈什么尊严,能活着已然不容易了。什么都不想说了,说了字字都是泪。”
“都是我的错,没有能力为你们谋个好的前程,只知道躺尸,成了躺尸大户,成了大家的笑柄。”姚汤平很是内疚,很是自责。
凤姑不知哪来的勇气,可能是因为辛苦为大家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得来的吧,只见她两根指头捏着鼻孔朝地面使劲喷洒了一腔鼻涕之后,对着姚汤平发难:“你不要再躺尸了,再躺我掐死你!”
姚汤平想起她在梦里掐自己的脖子,掐得他说不出话来,再听她这样说,心头一颤,竟然不敢反驳了。
“凤姑,不单是你想掐死他,我们都想掐死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哪有像老妈子一样,天天躺在家里的?”黄天保气冲斗牛。
短暂的沉默,代仁嘉开口说:“老姚躺尸,现在可比我们都要强点,上次,有个人死在车上,不是他帮了我一把,我现在没机会坐在这里和你们一起喝酒了。我赔了多少钱?你们知道么?”
“别说那没用的!”姚汤平赶紧打断了代仁嘉的话,生怕他把那十万块钱的事情说出来,让其他三兄弟听了心里不好受。
俗话说得好,救急不救穷,不是五鬼赔了一口金锅,姚汤平也没能力帮代仁嘉,他要感谢,也只能感谢真正的五鬼。
酒足饭饱,五鬼嘴里喷着酒气,哪里有力气干活,东倒西歪地躺在客厅里,睡起觉来。
凤姑是个勤快的姑娘,从姚汤平的房间搜出了一大堆脏衣服,在院子里的摇井边洗了起来。
当凤姑把衣服洗好了,晒在屋檐下,走进客厅,见他们还在睡觉,便大声地说:“哦呵,喝了点酒就不干活了,就这样睡一个下午?”
姚汤平从木板上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催促:“大家都快起来,干活了。”
大家都坐了起来,感觉手脚酸软,一点力气都没有。方大方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每人打了一支,说道:“大家辛苦一下,让老姚一个人干,不知要干到什么时候。”
大家又开始忙起来了,锯的锯,刨的刨,打眼的打眼。酒慢慢醒了,他们的精神劲也就有了,干得热火朝天。
到了下午五点钟的样子,棺材的雏形做出来了,主要是木料不好,从棺材这边可以看到棺材那边。
“这样也可以?嘿嘿。”鲍德侩瞅着棺材笑了起来。
方大方大手一挥:“可以可以,油漆的时候,叫漆匠多刮点灰,再好的棺材埋在土里也会腐烂,没有那么多讲究。大家手脚快点,今天都在,做好了抬到我家去,懒得留条尾巴。”
他们又用了个把小时,棺材总算完工了,凤姑也把菜热好了。
以防大家喝多了酒没力气抬棺材,姚汤平见外面没有下雨,把板车拉到门口,准备把棺材运到方大方家里去。
“你们就这样抬呀,要不得哦。”凤姑心细,从柱子上撕下一条对联,压在棺盖上。
黄天保朝凤姑竖了一下大拇指,意思是还是她想得周到。棺材上压红纸,意味着红红火火,升官发财。
五鬼一凤在屋里有说有笑,乒里乓当地忙了一天,期间有人站在门外往里瞅了几眼,感觉他们准没什么好事,没有进来看。现在棺材抬出来了,有不少人来围观。
管大妈见棺材做得漏风又漏土,对姚汤平说:“这就是你的手艺呀,躺在里面满嘴都是土,这真是叫吃土!”
骂某人去死,就说去吃土。
一件好事,不能让管大妈的破嘴给搅坏了,没人理她。
姚汤平拉起板车,其他人在后面推,就像鬼捉魂似的朝方大方家飞奔而去。
五鬼不理管大妈,她对凤姑说:“那几个鬼,平日里对你又不怎么好,你还来帮他们做饭,也是个贱骨头。”
“哎,怎么说呢?他们都是单身汉,也怪可怜的。”凤姑请管大妈进屋,说做了很多菜,一起吃。
管大妈撇了撇嘴,摇了摇头,看着檐下晒着的衣服说:“这么多衣服,也是你洗的?你对他这么好,他又知道感谢你么?你别傻了。”
凤姑不想听管大妈说三道四,进屋打扫地面。
管大妈觉得凤姑骨头太贱了,有点不想管她的事情了,让她受五鬼的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