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逊大概猜到了折淹客那该死的幽默感究竟是从谁的身上学到的气质。

所谓的未婚妻自然是揶揄，那位孤女的父亲在安远城的村落被屠一事里有一些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位孤女的前途还取决于眼前这位相公的一念之间，自己本就无意娶这位何家女子，此刻又怎么会娶她过门？

然而这些小城间的小事能被中道极相公如此清晰的知晓，平敌城的事情却瞒过了中道极相公。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安远城中有中道极相公安插的人。

萧逊抱着头忽地想起一个胖乎乎的身影，挣扎着呼道：“该死的刘老九……”

中道极相公开怀大笑。

萧逊抬起头，看着中道极相公问道：“何白子那个女儿到底知不知情？”

中道极相公夹了一筷子羊肉，放入锅中涮过几息放入盘中等它变凉。

“不知情。”

“能不能……留她一命？”

中道极相公诧异看着面色很是诚恳的萧逊。

此时提出这个问题，中道极相公很清楚知道萧逊不是色心骤起，对一个现下很是棘手只不过听说颜色稍是齐整的女子非要纳入房中……萧逊不是蠢到那个地步的色鬼。

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了。

当年萧逊流落在西北街头误打误撞进入安远城时，何白子曾在此事中小小出了一份力。此时不过是报当年那小小的一点恩情。

“报恩不是这样个报法，你的那位便宜徒弟知道这件事情该怎么想？”

萧逊垂下眼睑，很是坚定答道：

“小子年少时节凄苦过，沾惹的仇家有些多，不过受的恩惠也多。”

“所以呢，小子养下了两个不是很好的习惯……报仇时一定要杀掉那个仇家，不论是等多久要付出多少的代价，在报仇的时候要让仇家体会到恐惧苦楚，最好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但不过仅以身偿就足够了，只要没有再找我寻仇报复的意思，将他的后人所受的好处逼出来就是了。留一命不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而是提醒自己不是什么事情靠杀人都能解决。”

“至于报恩呢，却要锱铢不忘，寸恩必酬，惠及旁人。这当然也不是因为小子我富得流油可以挥金如土又或权势滔天可以一言以决事，而是让自己还记着过去活着不甚容易，这样的痛苦实在不应该出现在更多人身上。”

“倘若你的仇家后人对你颇有怨意，那又当如何？”

“抄家灭门，斩草除根。”

萧逊依旧望着中道极相公，神色很是坚定。

中道极相公也望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他想起年少时叔父给自己传授圣人言时的一句话。

以德报德，以直报怨。

这所谓的直究竟是什么，多年来在他心中已是变了又变，只是在眼前这位心思深重的少年身上，出现了某种他很是欣赏的，既不同于圣人原意，又不同于那些自以为看透人间蠢货的直。

仿佛少年腰间那件编号丁未的承我刀一般。

算不上均衡公正，却依旧刚直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