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道极相公轻轻叹息一声,此间数年的事情,固然可以简单用一句“乱自上作”来归结责任,然而西军中将门跋扈与南地西军之隔阂愈发愈大也是客观事实,将此事完全归结于那位聪明过了头的官家也确实过分偏颇。
何白子也好,许神素也好,许家也好,当下看似解决的问题不过只是将现状缓解,未来仍蕴藏更大的矛盾。而解决这矛盾的关键,却在眼前这个少年身上。
一位伙计端着一盘蒸鱼从梯上走来,葱油与豉油浇在鱼身上激出很是浓郁的香气。
萧逊放下筷子起身,很是沉静地走到楼梯口边,狠狠一脚踹下!
那伙计躲闪不及,从梯上翻滚下去。
鱼腹中一柄短刃当啷跌落在地。
倘若熟悉于暗杀技艺的此中老手都知道,暗杀时节在鱼腹中所藏的利刃不能磨得寒光闪闪,要特意做好磨砂的处置,而更重要的,要选一条足够大的鱼,不能让鱼口中露出那不怀好意的刃光。
楼下的掌柜和其余伙计看着那胸膛凹陷口中流出鲜血已是出气多于进气的伙计,吓的面露土色,抖如筛糠。
萧逊苦笑道:“经略相公,你等的客人似乎是到了。”
中道极相公摇摇头,将手中的酒杯放下。眼前的事情他早有预料,这位伙计的真名与资料早在三日前便已经摆在了他的案头。为了今夜的这顿饭,周边药铺的进货记录与药架已是被查过了两轮。终于确认,这位从岭南数年前迁到西北的伙计手中没有毒物。
“客人还要一会才到,吩咐楼下的那些人先离去罢。”
萧逊下楼遣散众人,又回到楼上。
中道极相公站在廊边俯瞰着楼下。
萧逊侍立在后,经历方才的小小插曲,左手已是有意无意悬在刀柄前端。
“退之,老夫很欣赏你……做老夫的关门弟子……如何?”
萧逊没有直接回答中道极相公的邀请,经历今夜的开诚布公,萧逊对中道极相公实际上并没有他外部所表现的那般谨慎和疏离。
萧逊没有直接回答中道极相公。
“经略相公,您觉不觉得……您对我有些……实在过分的好?您总该有些理由给我,好让我安心。”
“退之,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可能是一个世家子弟?”
什么是世家?
不是那些小门小户自吹自擂,不过小小家中数代攒下一些积蓄土地,小小中举偶然有几个县官州吏便自诩的所谓“世家”。
前无数朝的某位太祖曾与那些世家有一句盟誓——使南山如砺,长河如带,我有宗庙,尔无绝嗣……
很显然这句话在它出现时节并不是一句陈述句,而仅仅是一个很虚幻空洞的政治承诺。但出乎那位颇有地痞气息的太祖以及他英武的子孙预料的是,世家所存在的时间远远超过了一个王朝的盛衰之期。不论王朝如何变幻,对土地、财物、人才、官途如何控制……最终世家还是牢牢矗立数百年乃至千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