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而言之，重要的不是那个包袱，而是包袱里头的物事。

而七年前，建靖六年银牌郎君的那一次行动，此刻似乎也就有了解释。

为什么最为精锐的银牌郎君会来到边境的小城里执行军务？为什么以奔袭为务出身极富贵的银牌郎君们会对安远城畔的一个小村落掠夺血洗？平敌城那份被篡改的文书为什么要隐瞒银牌郎君的规模？

因为有人要把这件包袱送到北国！

萧逊挺直身子，抿紧那因为鲜美羊肉阳气上升而微红的唇。

中道极相公不再出言，他知道萧逊足够聪明会将这些过去的信息串在一处得到自己想告诉他的结论。不仅仅是完成折淹客对萧逊的承诺，同时面对这份结论时萧逊做出的选择，会决定中道极相公对萧逊这必然落下的一子究竟有多少实际的期望和重视。

萧逊沉默良久，从桌上再向锅中下了一盘羊肉。

羊肉在沸腾的锅中翻滚发出诱人的香气，只是筷子从锅中到盘中的速度愈发缓慢。热腾腾的白汽从筷子上的羊肉冲到脸上，带着野韭花的刺激气味冲击着眼睛。

中道极相公起身走到窗边，提着那镂银荷花手炉推开窗向外浅浅望了一眼随即回身落座。窗外的有些客人已然到来，有些客人似乎动作还是很磨蹭没有到来。

年轻却并不跳脱的嗓音响起，透过桌上铜锅中的蒸蒸白汽，一张可以算清秀的脸满是坚毅。

“是谁在西军中辅助了那次行动？”

中道极相公听到了他想要的问题。问题不重要，可是提出这个问题表态便很重要。

在这句话出口前的萧逊，不过是一个骁勇且略微比起他人稍忠诚些的军卒，虽然不会拒绝中道极相公的命令，可也不会多探究分毫。面对军令，自觉能做到便奋勇向前略微尽力，倘若做不到便再无人知晓他究竟还能保持多少的忠诚按照中道极相公需要的方向发挥自己的作用。

萧逊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让人喜爱的地方在于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并且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自己达到目的，不会干出蠢事让身边的人擦屁股。可聪明人的可恶之处也在这里，他们努力获取信息并且隐藏自己的目的，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退缩逃避。

所以萧逊这一句探寻便很重要，这意味着萧逊在意识到这件事情的风险时依旧选择了主动进入这风暴中完成他想要做的事情，对于萧逊而言，并不是自己的生命和安逸在第一位，他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和要坚持的目标。

中道极相公满意地看着萧逊，准备在客人到达前将那些事情与这位即将平步青云的少年解释清楚。

“不是一个人，是许家。”

“这件包袱里不是什么清平京中的机密国策，也不是有关西北的绝密军务军略。是咱们头顶那位官家给云锦京的往来信件。”

中道极相公知道萧逊虽然年少时节接受过些很不错的教导，然而这种政治上云山雾罩七拐八弯各怀鬼胎需要对那个层级的人有一定了解才能明白的事情，绝不是萧逊现下对那些人物粗浅闻名可以明白的，于是很贴心地开始解释。

“这件事情很糟糕……不论是江南的财政问题也好，还是南地的流民作乱也好，又或者是那群日日嚷着议和的旧派相公也好……总而言之，西北也好，东线的几位驻守帅臣也好，都在离官家愈来愈远。官家对武人与边境的隔阂愈发的大。”

“这几封信之所以不走最近的路线从河间而行，或者沿海而上走海路送到云锦京，而是取道西北从一座小城绕一个极大的圈子送到云锦京。正是为了表明这几封书信不是经国中的相公或者驻京武臣的商议而出的国书，那位官家有自己的想法不与咱们这些臣子相同。”

萧逊领会了中道极相公话里的意思。

于是真心实意很沉重痛苦地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