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显右臂上再无牵制,躲闪便灵活了许多,只是左臂流血,又失了先机,不断被压制住十分狼狈。
大凡与人相搏时,若双方未短兵相接,立刻转身脱离便可拉开距离。可一旦双方在两步之内,短兵相接,招招搏命,便再不是可以轻易转身脱离。只一回头转身,背上说不得便多了几个刀眼。
范显不敢转身脱战,却又被压制住愈发艰难,刀尖几乎是贴着身躯过去,眼见得体力与空间都渐渐不支。
那猎户愈发心焦,眼前这年轻军卒若不能尽快杀死,旁边那冷眼旁观的另一位军卒若策应而来,说不得自己慢了一刀便要被眼前这年轻军卒抽出腰间的长刀反手斩杀。
想到此处,那猎户不由得心中暗自咒骂,那该死的丑婆子究竟发什么颠,明明那场外冷眼的少年军卒一直未曾过来,最终不过是丢一个儿子罢了,哪里就落到这个地步?
范显左足钻入雪中,忽地挑起一片乱琼碎玉飞起,迷住那猎户眼目。
猎户大惊失色,略微后退便反应过来向前急进,手中短刀向着范显乱挥。
此时若是退后拂去眼上雪,让范显后退拔出长刀,这场战斗便再无悬念,只有冒着眼不能见的困难压制,才能夺得眼前年轻军卒的性命!
然而范显并未退步!
你要战,便作战!你拼命得,小爷拼命不得?
范显索性不再管那腰间的长刀,俯身就地一扑,鲜血淋漓的左臂揽住那猎户双腿,右肘自下向上一撩,重重顶在那猎户小腹之上!
猎户瞬间面色涨红,仿佛被烫水泼过褪毛的猎物,右手虽然脱力却不肯放下短刀,依旧虚虚挥着。
只顷刻之间,战局天翻地转!
少年军卒发力一吼,身躯用力一顶,两人双双滚落在地,在雪中滚作一团。
……
白马再次不耐烦地喷了喷口水,滑稽地抖动下颚的嘴唇,露出微黄而宽长的牙齿。
萧逊没有因为战局反转而多么欣喜,面上反而多了一丝凝重之色。
短刀在范显的背上留下两道一浅一深两道口子之后终于被劈手击落在地,那北国猎户的右手青筋毕露,手指死死抓在骑在他身上那少年军卒左臂的伤口中,鲜血如地狱中剑树一般向下滴流。
范显左臂疼的几乎要昏厥过去,可右手依旧势大力沉仿佛携着千钧之势,向下砸落。一拳直直砸中那北国猎户的面庞,鼻梁骨发出一声脆响,带着鼻子很是不同寻常地一歪,鲜血从口鼻汲汲而出。
北国猎户不甘地嘶吼一声,挥拳相对,却被随之而至的第二拳硬生生拳对拳,骨对骨轰退。猎户五指张开,手腕处诡异扭曲,已是骨断筋折。
疼痛?我疼痛你也疼痛,谁能忍受这样的疼痛,谁有更强大的意志,谁就有下一拳的权力!
战局已经彻底扭转。
山上某处似乎被这凄厉的一喊震落了一小片雪,一只很是疲惫的飞隼从枯树上惊起,背着夕阳的微光向东方飞去。
这场战斗几乎是范显的个人秀。
从雪中遇袭,到踢雪反杀,再到地上带伤拼拳,以惊人的意志换来如今绝对的优势,战斗几乎已经分出了胜负。
再给范显十息的时间,他有绝对的信心将这位在地下的北国猎户变成资深染坊技师,客串关西某知名屠户。
……
于是一枝狼牙箭很是突兀地向着范显飞来。
狼牙箭当然不是用狼牙做箭头的箭。
如果对这个知识点不熟悉,必然既不是熟读书库兵书的相公,也不是真正上前线的大头兵。
此刻确实不是谈论武备知识的好时候……粗粝的桦木箭杆推动如狼牙一般的铁簇游出,有些杂乱的箭羽划过寒冷的空气。
这一箭在山上已经等待了很久,也犹豫了很久。
就算这一箭射杀了范显,远处的萧逊难道只依靠那预先的准备就可以解决么?就算是那被称作父亲的猎户被打死,终究自己还能留下一条命来,这一箭究竟是否要出手?
这一箭终于还是出手,面目还是很稚嫩的少年披着皮袄从山中张弓起身,弓弦颤动。
随即陷入绝望。
一枝有着更加齐整雕翎的狼牙箭在两声雷霆般奏鸣的弓弦暴鸣声响起后轻盈欢快地飞出,用更强的镔铁箭头在空中很干脆地劈开了那枝做工粗糙的狼牙箭箭杆,将那北国传统白桦木箭杆击的一丝丝碎开,落在地上。
一枝箭自然不会有两声弦鸣。
另一枝箭穿透了那终于奋起北国少年的咽喉。
热血不仅仅会上头,还会冲出咽喉。
少年倒在地上,喉中嗬嗬有声,双目如死掉的的鱼肚白。
白马方才人立而起的双蹄已然落下,马背上的少年军卒正将那柘木弓收回背上,萧逊一脸淡然,对马蹄下雪层中传来的那一声惨叫无动于衷。只是从腰间拔出那细长甚至如他的气质一般有些秀气,被安远城唯一一个铁匠修过多次变了原样的西军制式长刀拔出,向那声惨叫来源处雪中掷出。
范显丝毫没有为那转瞬而出的三箭和一声惨叫而干扰,一拳砸在了那猎户的头骨上。
局势根本没有失控过,战局从来没有翻转过,范显知道,萧逊也知道。
只要一人一马一刀,一张弓一壶箭,一切都毫无悬念。
……
萧逊缓缓催马,上前将刀柄握住拔出。
范显从那脸上血肉模糊的尸身上起身,捂着左臂如犯错了的蒙童狼狈走到那萧逊的白马前。